离开怀朔镇后的第二天,队伍抵达了目的地。
没有想象中的炊烟,没有犬吠。眼前所谓的“青石洼营地”,只是一片依着缓坡的残破废墟。
几段低矮的土墙大多已经坍塌,几十间土坯房和木棚多半没了屋顶,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在风中呜咽。营地中央那口依稀能辨认出的水井,井口被碎石和枯草半掩着,看不出深浅。唯一显眼的是营地后方那片乱石滩,灰白色的石头嶙峋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两座荒凉的山脚下,这大概就是“青石洼”名字的由来。
“这……这他娘的就是咱们的新家?”侯二勒住马,环顾四周,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他之前听说过青石洼的荒凉,但亲眼所见,远比想象更具冲击力。
没有人回答他。士卒们默默地站在原地。
李世欢骑在马上,面无表情。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沉入这北地冰冷的冻土之中。他知道条件艰苦,但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下马!”
众人沉默地执行命令。
李世欢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大步走向那片废墟。他的靴子踩在积雪和碎石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走到一段相对完整的矮墙边,伸手摸了摸。泥土冰冷,夹杂着草根,还算结实,但高度仅及腰部,防御作用聊胜于无。他又走向一口塌了半边的土坯房,里面堆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兽粪,一股霉烂味。
“都看到了?”李世欢转过身,面对着一张张写满失落和不安的脸。“这就是青石洼。这就是我们以后要待的地方。”
队伍里一片沉默,只有寒风呼啸。
“怀朔镇,回不去了。”李世欢的声音依旧平静,“赵副将不会让我们回去,镇将大人为了‘大局’,也不会让我们回去。我知道你们也不愿意跟我来,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我们都要生存,从我们踏出怀朔军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有两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都能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冻死,饿死在这里。或者,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柔然人、马匪杀死在这里。”
人群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但是!”李世欢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风声,也压下了那阵骚动,“我李世欢,不想走这两条路!我想带着你们,走第三条路!”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活下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下来,才有一切可能,我李世欢,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理念,还有不甘心,才让我从马奴变成队主,所以,人活着,最主要的是,不能放弃,无论什么样的环境,我们要有不甘心,要有希望,所以,我们不仅活下来,还要在这里扎根,把这片废墟,变成我们能活下去的营地!”
没有人欢呼,活下来?谈何容易。
“觉得我在说大话?觉得不可能?”李世欢看着他们,忽然抬手指向侯二,“侯二,你告诉我,黑风峡那一仗,我们被围在山谷里,箭尽粮绝,外面是数倍于己的敌人,当时你觉得我们能活下来吗?”
侯二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吼道:“当时……当时也觉得死定了!可咱们不是杀出来了?!”
“对,我们杀出来了!”李世欢看向其他人,“我们这一百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哪个身上没背着几条柔然人或者马匪的命?”李世欢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力量,“怀朔镇那些躲在后面的老爷兵怕死,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早就该死很多次了!能活到现在,赚了!”
“现在,不过是从一个看得见的战场,换到了一个看不见的战场!这里的敌人,是老天爷的严寒,是肚里的饥饿,是这片废墟!你们就怕了?你们手里的刀,只会砍人,不会砍木头,不会挖土吗?!”
是啊,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将军!你说怎么干吧!”侯二第一个吼了出来。
“对!将军,你说怎么干!”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总比憋屈死强!”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起来,绝望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所取代。
李世欢知道,士气可用,但光有狠劲还不够。
他抬起手,压下声音。“光靠一股气,我们撑不了多久。想活,就得有条不紊地干。”他目光转向司马达,“司马参军,清点物资,尤其是粮食,精确到每个人,每天能分多少口粮,我要确数。”
“是,将军!”司马达立刻应道,带着两个识字的亲兵开始忙碌。
“周平!”
“末将在!”
“你的人,马不解鞍,刀不出鞘!”李世欢的命令清晰果断,“把你手下最能打、眼神最好的三十个人挑出来,分成三队。一队由你亲自带领,立刻以营地为中心,向外侦察十里。不要主动接敌,但要摸清这十里内,有没有水源、有没有可以砍伐的树林、有没有其他势力的踪迹,哪怕是野兽的巢穴,也给我记下来!另外两队,一队负责营地外围警戒,另一队轮换休息,随时待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