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没有设宴赏灯,反而召集群臣与诰命夫人,在乾清宫广场开了场“家事论”。
新帝穿着常服,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朕今日不说朝政,只说家事。”他抬手示意,内侍捧着一卷账册上前,“这是吏部汇总的近十年卷宗,其中详细记录了京中勋贵之家的一些情况。令人震惊的是,由于后宅争斗而引发的人命案件,平均每年竟然高达三十七起!不仅如此,妾室所生子女的夭折率更是正妻所生子女的三倍之多。
当这一数据被公开后,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底下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说道:“陛下,三妻四妾乃是我朝祖制,其目的在于绵延子嗣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景琰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威严和锋芒:“绵延子嗣?”他反问一句,然后继续说道,“昭阳公主在农庄开办善堂,教导女子耕织刺绣,那些原本无依无靠的姑娘们,如今依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得比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妇人还要安稳百倍。而且,她并未依靠男人,却创下了江北地区亩产最高的粮田纪录,更是在去年的蝗灾中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如此功绩,难道不比后宅里的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更有意义吗?”
他转向那些面色各异的诰命夫人:“女子并非只能困于内宅。夫妻同心,像种庄稼一样,你松土我施肥,日子才能兴旺。若一味想着‘争宠’‘固位’,家宅不宁,何来兴旺?”
人群里,镇国公夫人红了脸。她家去年就因小妾下毒,害死了正妻所生的嫡子,如今府中一片狼藉。
“朕不强求人人一夫一妻。”景琰话锋一转,声音传遍广场,“但朕以身作则——此生唯娶一位皇后,后院不纳侧妃,不设通房。”
这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太子太傅急得叩首:“陛下!龙裔为重啊!”
“龙裔要在安稳的家里长大,才不会学歪。”景琰扶起老臣,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朕在农庄时,见农户夫妻共耕一亩田,虽清贫却和睦,子女个个结实懂事。反观京中勋贵,后院堪比战场,子女不是怯懦就是阴狠——祖制若不合理,为何不能改?”
他看向苏言,眼中带着暖意:“皇姐常说,家是最小的国。若每家都少些争斗,多些合力,这天下自然太平。”
苏言站在人群中,看着少年皇帝挺直的脊梁,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攥着麦芽糖,怯生生喊她“姐姐”的模样。如今他已能独当一面,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改变这沉疴已久的世道。
这场“家事论”后,京中风气悄然变了。有勋贵效仿新帝,遣散了多余的姬妾;更多女子走出后宅,或跟着善堂学手艺,或帮着丈夫打理产业。江南甚至出现了夫妻合开的绣坊,妻子设计花样,丈夫跑商出货,生意竟比从前兴旺数倍。
而皇宫里,景琰果然只娶了一位出身寒门、却精通算学的女子为后。两人时常一起看奏折,皇后还帮着改良了户部的账册算法,效率比从前高了三成。
那年秋收,景琰带着皇后回农庄。苏言正在菜畦里收白菜,见他们并肩走来,皇后挽着他的袖子,两人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农庄里寻常的年轻夫妻。
“皇姐,你看这白菜,比去年的还大!”景琰拿起一颗白菜,语气里满是少年气。
苏言笑着点头,看着远处徐先生正教小皇子认麦穗,皇帝坐在田埂上,眯着眼晒太阳。风里飘着麦香,一切都安静而平和。
她知道,这天下的风雨或许永远不会彻底停歇,但只要人心齐了,劲往一处使,再大的风雨,也能像田里的庄稼一样,扛过去,然后迎来新的丰收。
就像她当年埋下的那粒种子,如今早已长成了能为这片土地遮风挡雨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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