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胜陛下靠着郑平安鼓捣出的“酸硫浆”和偶尔拿来镇场子的“蚀骨销魂水”,在这片妖界地头上,算是彻底把名号打响了。
前来投靠的妖兽络绎不绝,黑风洞都快挤成了妖界版的廉租房小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狼骚、猪臊、狐媚以及各种不明发酵物的复杂气味,闻一口提神醒脑,闻一天怀疑狗生。
狗胜自然是意气风发,每天不是拖着刚鬣它们操练妖兵,就是趴在地图上琢磨下一步去抢哪块地盘,那架势,俨然是要从草头王升级为妖界拿破仑,建立不朽的妖兽帝国。
郑平安这个“狗头军师”,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他的“军师府”依旧坐落在酸果林那个气味冲天的作坊旁边,但好歹熊妖们用砍来的粗木和厚实茅草给他搭了个结实点的棚子,勉强能遮风挡雨。
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不是在研究酸硫浆的新配方,就是被兴致勃勃的狗胜拉去参详“军国大事”。
偶尔有那么片刻清闲,他会掏出那面用三罐顶级酸硫浆换来的、边缘锈蚀得如同抽象艺术、镜面模糊得像重度白内障的破旧铜镜,对着里面那个扭曲变形的疤拉脸影子发会儿呆。
玉玑子那句“灾厄骨”,像根细小的鱼刺,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膈应他一下。
但这念头通常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作坊里某只猴妖偷吃果子被熊妖追得满山跑的尖叫声,或是狗胜兴冲冲跑来、用沾着口水的大舌头分享其“五年妖界统一、十年反攻人间”宏伟蓝图的热烈狗吠声打断。
这面镜子,除了照人效果堪比哈哈镜,实在看不出有啥特别。
郑平安试过用水洗,用酸硫浆擦,甚至让狗胜喷出小火苗烤了烤,除了让它变得更加破败不堪,毫无变化。
他一度严重怀疑,狗胜陛下是不是在某个以次充好的妖界黑市上,被哪个擅长忽悠的狐狸精给坑了。
直到某个深夜。
郑平安刚跟一堆用妖兽特产抵账的混乱账目搏斗完,累得眼冒金星,感觉自己的算术能力已经被妖界同化成了幼儿园水平。
他瘫在硬邦邦的兽皮垫子上,准备去见周公。
清冷的月光,像个不请自来的贼,悄悄透过茅草棚的缝隙,恰好洒在那面被他随手扔在充当桌子的树墩上的破铜镜上。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月光太亮,或许是累出了幻觉,郑平安又伸手拿起了那面镜子。
月光下,镜面上那些顽固的锈迹斑驳,似乎……淡化了些许?透出一种诡异的暗哑光泽。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凑近了些,几乎把鼻子贴到了冰凉的镜面上。
这一看,差点把他的三魂七魄吓飞两对半!
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再是他那张饱经风霜、疤拉纵横的脸!而是一片如同隔着一层晃动油污看到的、模糊而晃动的景象!那是一个……房间?熟悉的铁灰色墙壁,熟悉的布满油污的管道,熟悉的、堆着杂物的角落,墙上似乎还挂着面红底黄字、字迹模糊的锦旗……这布局,这氛围……
郑平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这他娘的不是别处,正是他待了十年、差点把他人生一起炸上天的发电厂锅炉房!
可那锅炉房,不是早在几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化为一片废墟了吗?难道……这是以前的影像?或者是……?
镜中的景象还在晃动,仿佛持镜的人正在移动。
视角缓缓转动,扫过那些熟悉的设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庞然大物上。
一台看起来崭新、但结构依稀有着老锅炉影子的巨大罐体。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背影,正微微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个扳手之类的东西,似乎在仔细检查着什么,动作透着股熟悉的谨慎和……担忧。
就在这时,镜中那个工装背影似乎检查告一段落,直起身,转了过来……一张脸,在模糊晃动的镜面中,逐渐清晰。
郑平安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都凉了!
那张脸,他就算化成灰都认识!是李二狗!那个曾经跟他称兄道弟、后来接替他烧锅炉、最后顺带接手了他老婆的李二狗!
镜中的李二狗,看起来比记忆中沧桑了些,眉头紧锁,脸上蹭着油污,眼神里充满了那种郑平安无比熟悉的、终日与危险为伴的疲惫和紧张。
李二狗似乎也正对着某个反光的东西整理自己歪掉的安全帽,他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郑平安凭借对其口型的熟悉和几个关键词,勉强能拼凑出意思:
“……这新换的锅炉……听起来动静不对……嘶……压力表指针跳得跟他妈蹦迪似的……老子打了三次报告申请停机检修……厂里那群官老爷,回回都说经费紧张,要克服困难……操他妈的克服……可千万别……可千万别像当年郑平安守的那个老家伙一样……”
话没说完,镜面猛地一阵剧烈无比的晃动和扭曲,所有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碎,瞬间模糊、拉长、变形,最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啪”的轻响,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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