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破铜镜带来的诡异惊吓,让郑平安连着好几天都心神不宁,活像屁股底下坐了个无形的刺猬。
他像得了强迫症似的,在不同时辰、不同光线下反复摆弄那镜子,甚至又央求狗胜对着它喷了几次“三昧真火”,结果除了把镜框烤得更像块焦炭、散发出糊味外,毫无建树。
那晚惊鸿一瞥的锅炉房幻象,再未出现。
镜子彻底安静下来,死气沉沉,只忠实地映出他因焦虑而日益憔悴、疤拉都仿佛深刻了几分的脸。
可李二狗那张写满担忧和恐惧的脸,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可别像郑平安那会儿”的嘟囔,却像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音量还调到了最大。
他恨李二狗,这王八蛋趁他落难撬了他墙角,这夺妻之恨,搁哪个男人身上都得咬牙切齿,半夜想起来都能气得捶床板。
可一想到锅炉爆炸那毁天灭地的场面,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肉味,何半生那群领导瞬间“物理飞升”的惨状……郑平安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脊背凉飕飕的。
新锅炉也不稳妥?厂里还是那副德行,不肯花钱检修?这他娘的是要踩着前人的尸骨,再上演一出人间惨剧吗?
他郑平安是倒霉透顶,是命带灾煞,是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笑话,但他从来没想过让谁去死,尤其是以那种血肉横飞、死无全尸的方式。
更何况,锅炉房里不止李二狗一个,还有老王、小赵那些虽然交情不深、但一起蹲在锅炉边啃过冷馒头、吹过牛皮的工友……
“军师!你这两天咋回事?魂儿让哪个狐狸精勾走了?连酸硫浆配比都搞错了两回!差点把刚鬣的洞府给腐蚀穿了!”
狗胜用毛茸茸的大脑袋顶开棚子那破破烂烂的门帘,嘴里叼着半只血淋淋、还冒着热气的不知名兽腿,含糊不清地嚷嚷,“是不是又想你那跟人跑了的婆娘了?汪!没出息!等朕统一了妖界,给你找十个八个狐妖妹子,个个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比她俊一百倍!”
郑平安叹了口气,把藏在草铺底下的铜镜又往里塞了塞,闷声道:“没事,狗帝,就是……最近有点累,没睡好。”
“累就歇着!别瞎琢磨!”
狗胜把兽腿往他怀里一扔,“尝尝,刚猎的,新鲜热乎!吃完跟朕去巡山!南边那几个长翅膀的扁毛畜生最近不太安分,总想越界偷果子,得去敲打敲打,让它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山头的扛把子!”
郑平安哪有心思吃什么兽腿、巡什么山。
他犹豫再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试探着开口:“狗帝,你说……要是……要是你能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比如……人间,有人可能要倒血霉,比如……被炸得粉身碎骨那种,你……管不管?”
狗胜正抱着另一条兽腿啃得欢实,闻言狗眼一翻,用沾满油渍的爪子抹了抹嘴:“管?怎么管?朕是妖帝,统领妖界万千子民,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妖界这边天天为了抢地盘、争口食打得头破血流,死个把妖怪朕都懒得管,全靠它们自己优胜劣汰!再说了,谁倒霉不是自己作的?就像上次那个不开眼的毒蟾妖皇,非要跟朕抢蚊子吃,活该被你的酸硫浆熏得屁滚尿流!”
得,跟这条奉行“妖界达尔文主义”、脑子里只有肌肉和地盘的土狗,根本没法交流人间那种复杂纠结的道德困境和因果牵连。
郑平安识趣地闭上了嘴,心里却像有二十五只猴子在同时挠百爪挠心,坐立难安。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法真正做到坐视不理。
哪怕那边是李二狗,是那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李二狗。
可怎么管?他一个在妖界卖土法清洁剂维生的“前锅炉工”、“现妖界军师”,能干什么?难道还能跨界操作,给发电厂写封匿名信:“尊敬的李二狗同志暨孙扒皮厂长,经本人通过一面来自妖界的破镜子远程诊断,贵厂新锅炉压力系统存在重大安全隐患,预计将于某月某日发生爆炸,请立即停产检修,否则后果自负。” 那他妈非得被当成重度精神病抓起来不可,说不定还得二进宫,罪名再加一条“散布恐怖信息”。
除非……除非这面邪门的破镜子,真的能让他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郑平安像着了魔一样,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研究那面铜镜。
他尝试了滴血认主,尝试对着它日夜不停地念叨李二狗的名字和锅炉房的事,甚至尝试把它泡在加强版酸硫浆里,差点把这疑似古董的最后一点形态都给腐蚀没了,均以惨败告终。
镜子依旧毫无反应,像个沉默的嘲笑。
就在他心力交瘁,快要认定那晚的经历只是自己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准备放弃这徒劳的努力时,转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了。
那是个妖界的月圆之夜,紫色的月光格外皎洁,洒在地上仿佛铺了一层冰冷的霜。
郑平安心情郁结,拿着那面让他又爱又恨的铜镜,鬼使神差地走到酸果林边缘,坐在一块被月光照得发亮的大石头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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