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枚峰的黄昏,总是以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缓缓铺陈开来。
夕阳不再是那个灼热刺目的火球,而是化作一枚温润的、巨大的琥珀,悬在云海与天际的交界处。
听风亭,坐落于道枚峰视野最佳处,由一种罕见的温玉搭建,触手生温,亭角悬挂着几串风铃,由深海寒玉制成,微风拂过,发出清脆却不扰人的声响,如同仙乐。
亭内,曾道枚与江钰对坐在一张古朴的石桌旁。
石桌桌面光滑如镜,隐约可见天然形成的云雾纹路。
桌上摆放着一副未尽的棋局,棋子由黑白暖玉打磨而成,光泽内敛。
旁边是一套白瓷茶具,胎质细腻,釉色温润,是曾道枚早年游历所得,此刻正泡着峰顶特有的“静心云雾”灵茶,茶汤清澈,热气袅袅,茶香清幽,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
曾道枚刚刚结束一次为期三日的深度冥想。
他周身的气息愈发渊深似海,却又圆融内敛,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锋芒毕露。
昔日因苦难、仇恨以及在矿星挣扎求生而刻在眉宇间的凌厉线条,在这数百年的安宁岁月里,已被家庭的温暖悄然磨平,只剩下一种如深潭般的平静与包容。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色道袍,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目光温和地落在对面的妻子身上。
他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并未急于落下,而是沉浸在眼前这温馨的画面中。
江钰单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的纤长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滑的杯壁。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棋盘上,但又仿佛穿透了棋局,沉浸在某种幸福的思绪里。
嘴角噙着一抹恬静而满足的笑意,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安宁。
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流仙裙,料子柔软,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微的流光。
发髻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看似朴素无华的青玉木簪……那是曾道枚在她第一次飞升仙界、尚未遭遇变故时,亲手为她炼制的第一件礼物,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钰莲,栩栩如生。
数百年的囚禁阴影早已被如今的幸福冲刷得淡不可见,只留下历经磨难后才沉淀下来的、对眼前人、对此刻时光毫无保留的珍视。
“这一步‘镇神头’,看似抢占先机,锋芒毕露,”江钰抬起眼眸,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难得的狡黠,声音软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腔调,“可我总觉得,其后劲不足,似是故意卖个破绽,怕是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我往里跳呢。”
她说话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曾道枚闻言,不由轻笑出声,那笑声低沉而舒缓,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宽厚。
他放下棋子,伸手为她续上半杯温热的茶汤,动作自然而体贴。
“钰儿如今棋力精进,眼光也愈发毒辣了。看来平日没少与袂儿切磋,倒是把我这点底细都摸透了。”
不远处,那片由江钰亲手打理、灵气最为充沛的灵草坪上,十二岁的曾不袂并未像往常一样练习剑法,而是在追逐一只翅膀闪烁着七彩磷光的灵光蝶。
那灵光蝶是仙界一种罕见的灵虫,飞行轨迹变幻莫测,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少年身形挺拔,已初见其父的风骨,眉眼间既有父亲的坚毅轮廓,又继承了母亲的清秀俊雅。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额角带着因奔跑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脸颊红扑扑的,洋溢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与活力。
他欢快地追逐着蝴蝶,清脆的笑声如同玉珠落盘,在静谧的山峰间回荡,为这宁静的黄昏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天机子长老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亭外,他并未进入亭中打扰这份宁静,而是随意地倚靠在亭栏边。
他手中持着一卷不知年代的古老丹经,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卷上,而是眯着眼,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混杂着欣慰、感慨和满足的柔和光芒,静静地望着亭内对弈的夫妻和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的年轮,记录着岁月的痕迹,此刻却都舒展开来,透着一种放下重担后的安详。
“若是日日皆能如此,岁月静好,安宁长存,”天机子轻轻捋着雪白的长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便是给个仙帝的尊位,老夫也是不换的咯。”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道出了此刻所有人心中最真切的渴望。
曾道枚听到了他的低语,他端起茶杯,目光缓缓扫过妻子温柔专注的侧脸,儿子阳光下欢快的身影,天机子脸上那满足而平和的神情,最后落在这被金色夕阳温柔包裹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家园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他的全身,让他喉头微微发紧,几乎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这种平凡的、温馨的幸福,是他历经九死一生、受尽磨难才换来的,珍贵得如同掌心捧着的一汪清泉,生怕一不小心就漏掉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江钰放在棋盘边的那只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安宁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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