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牛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浸泡、又扔进冰窟窿里的破皮子。
意识沉在冰冷的黑暗里,一会儿被剧痛扯上来一点,听见外面那山崩地裂般的鬼哭神嚎,一会儿又沉下去,坠入无声的虚无。
肺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和冰碴,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脏腑碎裂的钝痛。
他想,这回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死在这片被他亲手搅得更浑、更毒的烂泥塘里,骨头渣子都留不下,魂儿也得被那些发疯的“债主”撕碎分吃了。
挺好。
一了百了。
这狗日的世道,这操蛋的命。
可偏偏,那最后一点火星子,就是不肯灭。
不是求生的欲望,更像是一种混不吝的、被踩进泥里也要溅对方一脸血泥的狠劲。
凭什么他崔大牛就该这么死?被牛踢瘸,被鬼追,被这破册子耍得团团转,临了还得当个炸了粪坑的倒霉炮仗?
不甘心。
这念头像根生锈的钉子,楔进他快要冻僵的脑仁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有几个时辰。
外面那毁天灭地般的混乱声响,似乎……弱了一点?
不是平息。
是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阴气乱流冲撞、鬼哭狼嚎。
而是多了一些别的、更加沉重、更加“实在”的声响。
“轰隆……”像是很远的山体在闷响,地面传来隐约的震颤。
“咔嚓……哗啦……”大片林木被摧折、倒伏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蔓延向更远。
“呜嗷!”
一些他从未听过的、充满了痛苦、暴怒、还有一丝……惊慌的兽类嘶吼,从山林深处传来,但很快又被更混乱的声响淹没。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阴寒恶臭,开始混杂进浓烈的土腥气、草木断裂的清新汁液味、还有……一丝淡淡的、仿佛铁器摩擦石头般的干燥焦糊味。
混乱在升级,在扩散,在将更多这片山林里原本“沉睡”或“蛰伏”的东西,拖下水。
崔大牛的手指,在冰冷的泥土里,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只能透过睫毛缝隙和糊住的血痂,看到一片模糊晃动的光影。
天光似乎更暗了,不是天黑,而是被某种浑浊的、灰黄色的尘雾遮蔽。
就在他努力凝聚涣散的意识时,一个冰凉、湿漉漉、毛茸茸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颊。
是灰毛。
这猴子居然没死。
它看上去也凄惨无比,半边身子的毛被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燎掉了,露出下面红肿溃烂的皮肉,一只眼睛半闭着,渗着血水。
但它还活着,而且,它用嘴,费力地,从旁边扯过来一样东西,塞到崔大牛的手边。
是那本《张天师算命驱邪术图册》。
册子沾满了泥土和黑红色的污迹,封皮破损,但还在。
崔大牛的手指,碰到冰凉的册子边缘。
几乎是同时,一种极其微弱、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意念,顺着指尖,流了进来。
不再是模糊的指引或警告。
而是一种……冰冷的、快速的、如同画面闪回般的“展示”。
他看到几个破碎的、连贯性极差的“场景”:
一片深邃的、被浓重黑气笼罩的水潭,潭底,似乎沉着什么东西,形状扭曲,散发着无尽的怨毒和……一丝微弱的、奇异的“吸引”感。
一条隐藏在山体裂隙深处的、几乎干涸的狭窄水道,水道的尽头,石壁上刻着一些早已模糊的、非字非图的符号,符号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形状……有点眼熟。
一片位于更高处山崖的、被雷火反复劈打过的焦黑空地,空地中央,插着一截早已枯死、却依旧笔直指向天空的漆黑木桩,木桩周围的地面,呈辐射状龟裂。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座山的轮廓上。
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座,那山形奇特,一侧陡峭如削,另一侧却平缓延伸,像一只蹲伏的、缺了半边翅膀的巨鸟。
在山体“脖颈”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完全遮盖的洞口。
画面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混合了焦急、催促,甚至还有一丝……“机会”意味的意念,从册子中涌出,最后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直接烙印在他意识里的“方向感”……
东北方。
那座“缺翅鸟”形状的山。
藤蔓后的洞口。
去那里。
不是建议,是近乎命令的指向。
仿佛那里,是这场失控混乱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变数”所在。
崔大牛残存的意识,被这股强行灌入的意念冲击得一阵眩晕。
册子……这次是明确要他去做某件事,去某个地方。
那里有什么?生机?还是更大的陷阱?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被越来越乱的局势碾成粉末。
“吱……吱……”灰毛虚弱地叫了两声,用脑袋顶了顶他,又用爪子指了指东北方向,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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