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唐郁时轻轻翻了个身,身下质地精良的床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酒店的床垫软硬适中,但她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薛影那份资料里的信息和母亲阮希玟决绝离去的背影,各种烦心事吵的她无法入睡。
“睡不着?”薛影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平直冷淡,听不出丝毫睡意,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日常确认。
唐郁时微微一怔,随即轻声应道:“嗯。”
“我的资料看完了吗?”薛影的问题接踵而至,直白得让人无从回避。
唐郁时立刻意识到,在前台时自己按熄手机屏幕的小动作,根本没能逃过薛影的眼睛。
她沉默一瞬,在黑暗中如实回答:“……看了个大概。”
“你该招个贴身助理了。”薛影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精准的批判,“重点需要被整理,而不是所有信息打包塞给你。”
唐郁时下意识辩解:“我以为她会整理好给我。”
“她?哦,阮希玟呐。”薛影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对阮希玟的评价,简单陈述事实,“你母亲肯定是整理过的,只是这份整理太全面。你需要的是最精准的切入点和关键摘要,而不是事无巨细的档案。她作为你的信息渠道,没有替你筛选、提炼核心的义务。你太理所当然了。”
唐郁时哑然。薛影的话像一把冷冰冰的尺子,丈量出了她思维中的惰性和依赖。她确实习惯了接受现成的东西,习惯了姑姑或母亲为她铺路、为她过滤。
片刻后,她声音极轻地问道,像是在问薛影,又像是在问自己:“她……真的是对的吗?”
既指阮希玟的教育方式,也指薛影此刻的评判。
薛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认为自己有‘自理’能力?”她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诛心,“从我对你的调查和揣摩来看,你甚至不如齐攸宁。她至少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主动去争取力所能及的资源。”
唐郁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齐攸宁永远乐观,自己从未关心过她的商业手段,只停留在关心朋友……她喃喃低语,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怀疑:“她是对的?”
“我还可以更直白,”薛影的声音冷硬如铁,毫不留情地撕开一切温情的伪装,“现在的你,除了血脉,没有一点配得上唐家。”
这话太过尖锐,甚至带着一种侮辱性的评判。唐郁时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悦和抗拒,她轻声反驳,试图让薛影改口:“您这话太过严重。再说姑姑也没……”她想说,唐瑜也没这样否定过我。
薛影打断了她,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或许是对唐瑜,或许是对她这份天真:“唐瑜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在你的事情上,她从来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过度保护,从未真正冷静地考虑过你的以后。你不会天真地觉得,等你将来某一天真的需要独当一面时,依旧只需要面对3A计划范围内那些理念相近的女企业家吧?”
唐郁时彻底沉默了。薛影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挑开了唐瑜为她精心营造的安全假象。3A计划固然宏大,但它终究只是一个部分,一个起点。
薛影继续道,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3A计划再大再宽广,最终能覆盖和影响的,估计也只能勉强达到全国商业总量的四分之一。全国那么多企业,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商机,要拆成上千万份甚至还不止。竞争无处不在,对手形形色色。你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做好去和那些人抢饭吃的准备,不如趁早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啪”一声轻响,唐郁时伸手按亮了她那侧的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出她绷紧的侧脸和明显不悦的神情。她坐起身,看向另一侧同样躺着的薛影:“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吧?”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薛影也睁开了眼睛,跟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她的表情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那些尖锐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她平静地回视唐郁时:“没有吗?自诩没有,和到底有没有,差别很大。”
她的目光太冷漠,太从容,让唐郁时所有的不服气都显得底气不足。
唐郁时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驳在薛影基于事实的冷酷分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看穿的窘迫攫住了她。她猛地伸手按灭才刚打开的床头灯,重重躺下,用力转过身背对着薛影,用动作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拒绝交流的态度。
黑暗中,传来薛影一声极轻的叹息,低语般响起:“如果你连和女人争抢都做不好,以后到底要怎么去跟男人抢?”她停顿了一下,让这个问题沉入寂静,“建立3A计划,设计智慧谷前景——这两个项目,一个是挤压男权社会固有的蛋糕,另一个是从男人主导的传统领域和未来科技赛道里硬生生抢钱。”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唐郁时以为她已经说完睡去,才又听到她那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轻声补充了最后一句:“你真的不能停在原地了,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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