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的晨钟,每日卯时准时响起。
楚宁在寺中已住了三日。这三日,她像真正避世的香客,晨起听经,午后抄书,傍晚在古松下静坐。寺里的僧人不多话,送斋饭的小沙弥总是低着头来,低着头走,连眼神都不曾多给一个。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她心生警惕。胤禛把她送到这里,绝不只是为了让她“暂避”。这寺中一定有什么安排,或者——有什么人在等她。
第四日清晨,钟声刚落,禅房外传来叩门声。
不是小沙弥送斋饭的时辰。楚宁握紧袖中的银簪,走到门边:“谁?”
“贫僧慧明。”门外是个苍老的声音,“住持请施主往方丈室一叙。”
慧明是寺里的知客僧,楚宁前日见过一面。她略一沉吟,打开门。
老僧站在门外,双手合十,眉眼低垂:“施主请随我来。”
方丈室在后院最深处,门前栽着两株古柏,枝干虬结如龙。慧明送到门口便止步,示意楚宁自己进去。
推开门,室内檀香袅袅。一个老和尚坐在蒲团上,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闭目捻着佛珠。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那双眼睛异常清明,没有丝毫老态。
“楚施主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楚宁依言坐下,没有开口。她在等对方先说话。
老和尚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施主不必如此戒备。老衲并无恶意,只是受人所托,有几句话要转告。”
“受何人所托?”
“四阿哥。”老和尚放下佛珠,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信没有封口。楚宁抽出信笺,纸上只有一行字:
“寺中第七日,自有分晓。勿急,勿疑,勿动。”
是胤禛的笔迹。楚宁认得那工整中带着锋芒的字迹,也认得末尾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禛”字花押——这是他特有的标记。
“四阿哥还说了什么?”她问。
老和尚摇摇头:“只此一句。但老衲观施主眉间有郁结之气,想来心中疑惑甚多。既入佛门清净地,何不放下尘虑,静待机缘?”
楚宁收起信,看着老和尚:“大师,您说静待机缘。可若机缘不来呢?若等来的不是机缘,是祸事呢?”
“祸福本相依。”老和尚捻着佛珠,“施主可知,这潭柘寺为何能存世千年?不是因为避世,而是因为——该出世时出世,该入世时入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古松:“康熙八年,鳌拜擅权,孝庄太后来此礼佛三月。离寺那日,她对老衲的师祖说:‘佛门清净,却照得见人间浑浊。’”
楚宁心中一动。孝庄太后在康熙擒鳌拜前来过这里?是巧合,还是……
“大师的意思是……”
“老衲没什么意思。”老和尚转过身,眼神深邃,“只是告诉施主,这寺里的一砖一瓦,见过的风雨,比紫禁城里的朱墙琉璃,只多不少。”
他顿了顿,又说:“四阿哥让施主等七日。今日是第四日。还有三日,施主不妨……在这寺里走走看看。或许,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说完,他合十一礼,重新坐回蒲团,闭目诵经。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楚宁起身告辞。走出方丈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和尚依旧闭目静坐,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出自他口。
回到禅房,楚宁仔细琢磨老和尚的话。
“寺里走走看看”——是暗示她探查寺中情况?还是说,寺里藏着什么?
她想起费扬古送她来时的话:“寺中各处可随意走动,但请勿出山门。”也就是说,寺内是自由的。
楚宁决定听从建议。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揣上银簪和玉佩,出了禅房。
潭柘寺占地颇广,分前中后三进院落。前院是天王殿、大雄宝殿,香客可至;中院是藏经阁、钟鼓楼,需僧人引领;后院则是方丈室、禅房和僧舍,寻常人不得入内。
她从前院开始。时值冬日,香客稀少,只有几个老妇人在大雄宝殿前焚香叩拜。殿内供奉着三世佛,金身庄严,烛火长明。楚宁在殿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转到殿后,是着名的“帝王树”——一棵千年银杏,此时叶子落尽,枝干如铁。树下立着石碑,刻着历代帝王题字。楚宁一块块看过去,看到康熙二十八年御笔:“潭柘幽深”。
字迹遒劲,是她熟悉的笔法。康熙来过这里,且不止一次。
再往后走,是中院的藏经阁。阁门紧闭,挂着“闲人免进”的木牌。楚宁绕到阁后,发现有一扇小窗虚掩着。她四下看看,无人注意,便轻轻推开窗,翻身进去。
阁内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和灰尘的气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直抵屋顶,上面摆满了经卷。楚宁点亮随身带的小蜡烛,在书架间穿行。
她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是凭直觉。走到最里侧的书架时,她忽然注意到——书架底层有几本经书的摆放方向,和其他书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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