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雷,由远及近,踏碎了静宜园深夜的寂静。
楚宁被老嬷嬷带到厢房,门一关上,她便快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院子里灯笼次第亮起,映出憧憧人影。她看见索额图匆匆迎出正厅,何公公紧随其后,那些原本散在园中各处的侍卫也迅速集结,在院中列队。
来的会是谁?
是索额图的同党,还是……救兵?
楚宁的心跳得厉害。她握紧袖中的银簪——这是她唯一的武器。玉锁贴身戴着,冰凉地贴在胸口。胤禛说这锁能保平安,可今夜,平安似乎遥不可及。
院门轰然洞开。
一队骑兵驰入,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为首的是个中年武将,楚宁不认识,但他身后的那辆马车——明黄帷幔,四驹并驾,那是御驾规制。
康熙来了。
楚宁的呼吸屏住了。康熙不是“病重”在畅春园吗?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西山深处的静宜园?是真的病情好转,还是……这病本身就是局中局?
马车停下,帘幕掀开。康熙踩着太监的背下车,他一身石青色常服,未戴朝冠,只束着明黄发带。月光和灯笼的光交织在他脸上,那张总是威严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病后的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索额图率众跪迎:“臣索额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平身。”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尚足。他扫视院中,目光在厢房方向停留了一瞬——楚宁立刻缩回头,心跳如鼓。
“索额图,”康熙缓缓开口,“深更半夜,不在府中歇着,跑到这静宜园来做什么?”
“回皇上,”索额图躬身道,“臣接到密报,说有涉案人犯藏匿于此,特来查拿。不想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涉案人犯?”康熙挑眉,“谁?”
索额图顿了顿:“承乾宫宫女,楚宁。”
院中一片寂静。
楚宁在窗后听得真切。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康熙会信索额图吗?还是会保她?
良久,康熙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索额图啊索额图,”康熙踱步到他面前,“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觉得朕老糊涂了?楚宁是朕亲口调去涵今斋的人,是朕让她去承乾宫伺候贵妃的人。你说她是人犯……那朕是什么?用人不明的昏君?”
这话太重了。
索额图扑通跪下:“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只是……只是有人指证,楚宁私通外臣,窃取禁物,与八阿哥毒杀案、辛者库旧案皆有牵连。臣身为户部尚书,掌刑名稽查之责,不敢不查啊!”
“谁指证?”康熙问。
“这……”索额图额上冒汗,“是……是太子爷……”
“太子?”康熙的声音冷下来,“胤礽现在咸安宫圈禁,不得见外臣。你是怎么见到他的?还是说……有人假传太子口谕?”
句句诛心。
楚宁在窗后听得心惊。康熙这是在逼索额图,逼他承认与太子暗中联络,逼他暴露真正意图。
索额图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康熙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正厅:“把楚宁带来。朕倒要问问,她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楚宁被带到正厅时,厅内已经清场。除了康熙和索额图,只有梁九功侍立在侧。何公公和其他侍卫都被拦在门外。
她跪下行礼,头垂得很低。
“抬起头来。”康熙说。
楚宁抬起头。烛光下,她看见康熙的脸色确实不好,眼下的青黑用粉也盖不住,嘴唇有些发白。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深不可测,像两口古井,望进去,只有自己的倒影在沉浮。
“楚宁,”康熙缓缓开口,“索相爷说你私通外臣,窃取禁物,涉案多条。你有什么话说?”
“回皇上,”楚宁的声音很稳,“奴婢冤枉。”
“冤枉?”索额图忍不住开口,“汤若望的遗物在你手中,太子爷的宫印也被你藏匿,这还不是证据?”
康熙抬手止住他,看着楚宁:“你说。”
楚宁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生死。她不能全说真话,也不能全说假话。她要在真话中掺假,假话中藏真。
“汤若望的遗物,奴婢确实见过。”她选择从最致命的问题入手,“但不是私通,是奉贵妃娘娘之命,代为保管。”
“贵妃让你保管?”康熙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是。”楚宁点头,“娘娘说,那些是汤先生留给她的念想,她怕留在宫中惹人非议,所以托奴婢送到宫外交给可靠之人。奴婢送到宣武门南堂徐日昇神父处,便再未过问。”
半真半假。她确实送了遗物,但不是贵妃托付,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那太子的宫印呢?”康熙问。
楚宁的心跳加快。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宫印确实在她手里,但她不能承认。
“奴婢从未见过太子爷的宫印。”她直视康熙,“索相爷说宫印被奴婢藏匿,不知可有证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