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港的晨雾还没散尽,码头上的吊臂在灰蓝色的天光里缓缓转动,像只沉默的巨手,正把集装箱一个个托上货轮。叶辰站在“破浪号”的甲板上,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米糕,是今早金嫂塞给他的,说“香江的米没咱仁川的糯,垫垫肚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金万基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裤脚还沾着码头的泥。“真不等潮退了再走?这雾大,船晃得厉害。”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不舍,拐杖头在甲板上敲出轻响,“你那批医疗器械,我让二小子跟船送港务处了,清单在舱房桌上,都是你要的型号,错不了。”
叶辰转过身,把米糕递过去一半。金万基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铜制的船锚吊坠,锈迹斑斑,却被打磨得光滑。“这是我爹年轻时在‘破浪号’当水手时留下的,说能镇浪。你揣着,到了香江要是想家,就摸摸它。”
叶辰接过来,吊坠沉甸甸的,贴在掌心能感觉到凉意。他想起三年前刚到仁川,金万基在码头帮他扛行李,说“看你小子面善,来我家住”,这一住就是三年。金婶每天变着花样做泡菜饼,金家小子总缠着他教拳脚,连隔壁豆腐坊的阿珠,见天送新磨的豆浆,说“叶先生喝了有力气”。
“金伯,等忙完香江的事,我带你们去太平山顶看夜景。”叶辰把吊坠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阿珠的豆腐方子,我让香江的朋友问过了,能进百货公司的冷柜,等手续办利落,就让她去开分店。”
金万基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拐杖往甲板上一顿:“那我先替阿珠谢你!这丫头就想让豆腐走出仁川,你算圆了她的梦。”他突然压低声音,从袖管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你金婶半夜炒的海苔碎,拌米饭吃,比香江的鱼露下饭。”
甲板那头传来汽笛长鸣,雾里隐约能看见引水船的灯光。金万基拍了拍叶辰的胳膊,转身往舷梯走,走几步又回头:“船上的老郑是我发小,晕船了找他要酸梅汤,他泡的比药管用。”
叶辰站在船舷边,看着金万基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拐杖声越来越远。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阿珠站在豆腐坊的幌子下朝他挥手,手里还举着碗豆浆,雾气模糊了她的脸,却能看清挥手的弧度。
“叶先生!”舱房门口传来喊声,老郑端着个托盘过来,木盘上摆着碗热粥,“金伯特意交代的,说你早上没吃正经饭。”粥里浮着翠绿的海菜,是仁川特有的裙带菜,熬得糯糯的。
叶辰接过粥碗,热气扑在脸上,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发烧躺在床上,金婶就是这么端着粥进来,说“发着烧别硬扛,咱仁川人不兴这个”。那天的粥里也有裙带菜,金婶说“这菜在海里能屈能伸,人也得这样”。
船身轻轻一晃,“破浪号”开始离岸。叶辰扶着栏杆,看仁川港的轮廓在雾里渐渐淡去,码头的吊臂、豆腐坊的幌子、金家屋顶的烟囱……最后都成了模糊的白点。他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的合照:金家小子骑在他脖子上,金婶举着泡菜饼,金伯拄着拐杖站在中间,他站在最边上,笑得露出牙。照片背景里,“破浪号”的烟囱正冒着烟,那时谁也没想到,这船三年后会载着他回香江。
“叶先生,”老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份电报,“香江那边来的,说‘货已备妥,只等先生验’。”
电报是林啸发来的,字迹龙飞凤舞:“祠堂的事已打点好,你要的那批老药材在西环仓库,陈掌柜亲自看着呢。对了,你家老宅的梅花开了,我让伙计扫了雪,就等你回来赏。”
叶辰捏着电报笑了。林啸是他在香江的发小,当年他离开时,两人在梅树下打了一架,林啸红着眼骂“你走了就别回来”,却在他登船时,偷偷往他包里塞了把家门钥匙。
船过济州海峡时,雾散了。阳光铺在海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叶辰坐在甲板的帆布椅上,翻看金万基给的医疗器械清单,每样后面都标着“仁川价”和“香江价”,还画着小笑脸,写着“这茬能赚”。清单背面,金婶用铅笔描了只胖兔子,旁边写着“阿珠属兔,到了香江多照看”。
老郑端来咖啡,看着他手里的清单直乐:“金伯年轻时跑船,记账比这还细。他总说‘生意生意,生是情分,意是本分’,你别看他给你标价差,其实那批器械,他按进货价给的,一分没赚。”
叶辰心里一暖。他何尝不知,金万基把仓库里最好的器械都挑出来了,连包装都是新换的木箱,怕在海上受潮。那天他去结账,金婶把他推出门,说“等阿珠的豆腐进了香江百货,再跟你算总账”。
暮色降临时,船驶入南海。远处的灯塔闪着光,像星星掉在了水里。叶辰躺在甲板上,看天上的云被风吹成各种形状,有的像金家屋顶的炊烟,有的像阿珠豆腐坊的幌子,还有的像林啸家老宅的那株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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