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的雨下得缠缠绵绵,打在“洪兴”堂口的铁皮屋顶上,像有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九纹龙站在屋檐下,手里攥着半截烟,雨水顺着他胳膊上的青龙纹身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迹。堂口里很静,只有赌档收摊后散落的骰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轻响。
“龙哥,真要走啊?”旁边一个小弟抱着个纸箱子,里面是九纹龙在这堂口待了五年的家当——一只掉了漆的保温杯,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张泛黄的合照,是当年他和“联英社”的兄弟在码头拍的。
九纹龙没回头,烟蒂在指尖碾了碾,火星在雨里亮了一下,又灭了。“阿力,你不懂。”他的声音有点哑,“联英社现在像块烂掉的肉,跟着他们混,迟早被警察一锅端。”
阿力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急得脸通红:“可辰哥那边……听说他规矩严得很,连地盘上的保护费都要按账本算,咱们这些玩惯了野路子的,去了怕是吃不消啊!”
九纹龙终于转过身,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滴,眼神却亮得很:“规矩严才好。你以为我这些年在联英社吃香的喝辣的?上个月阿豹收保护费收了个学生妹的学费,被辰哥的人撞见,当场就把钱送回去了,还放话‘洪兴的地盘,绝不能碰正经人家’。这种社团,才值得卖命。”
他顿了顿,摸出怀里的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阿力:“这是我托人递过去的投名状,辰哥说,今晚子时,在油麻地的鱼市场见。”
阿力接过纸展开,上面是九纹龙用烟头烫出的三个洞,拼成个“忠”字。这是道上的规矩,烫洞越多,心意越诚。他看着九纹龙胳膊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青龙,突然觉得,这纹身好像比以前少了点戾气,多了点盼头。
油麻地的鱼市场腥气冲天,凌晨的冷风吹得帆布棚哗哗响。叶辰穿着件黑色夹克,手里拎着个铁皮饭盒,站在最大的那个鲳鱼摊位前。饭盒里是刚从家里带来的叉烧饭,还冒着热气。
“辰哥,九纹龙这小子靠谱吗?”旁边的阿虎搓着手,哈出的白气混着鱼腥味,“听说他在联英社时,跟咱们抢过三次地盘,下手黑得很。”
叶辰没说话,用筷子夹起一块叉烧,在米醋里蘸了蘸。去年冬天,他在医院见过九纹龙一次——那时候九纹龙的小弟被联英社的堂主诬陷偷了货,要被沉海,是九纹龙跪在码头,自己划了三刀,把人换了回来。“一个肯为兄弟扛事的人,坏不到哪里去。”他把饭盒往阿虎手里一塞,“拿着,等会儿给九纹龙的小弟分点,看他们那样子,怕是一天没吃饭了。”
话音刚落,帆布棚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啪嗒啪嗒”响。九纹龙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七个小弟,一个个都缩着脖子,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包袱,像群被雨打湿的鹌鹑。
“辰哥。”九纹龙走到叶辰面前,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是刚才被联英社的叛徒堵在巷子里,让人打破了嘴角。“我九纹龙在联英社待够了,今天带弟兄们来投你,以后刀山火海,全凭辰哥一句话。”
叶辰指了指旁边的塑料凳:“坐。”他打开自己的饭盒,推到九纹龙面前,“先吃饭,有话吃完再说。”
九纹龙愣了愣,他以为至少要歃血为盟,或者让他去抢块地盘立投名状,没想到是让他吃饭。他看了看叶辰,又看了看饭盒里油亮亮的叉烧,喉结动了动,终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往嘴里扒饭。
“联英社的事,我听说了。”叶辰给自己点了支烟,烟雾在冷风中打了个旋,“你们堂主把地盘卖给了‘和胜和’,还想把你们当替罪羊送进局子,这事做得不地道。”
九纹龙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抬头瞪大眼睛:“辰哥怎么知道的?”这事他也是昨天半夜才知道,连夜带着弟兄们跑出来,连家当都没顾上拿。
“我在警署有个线人。”叶辰弹了弹烟灰,“你们堂主的侄子在廉政公署当差,早就把他卖了。”他看着九纹龙,“你带弟兄们投我,我信你是条汉子,但洪兴有洪兴的规矩——不准碰白粉,不准欺负老百姓,收保护费按规矩来,每月给弟兄们存三成工资当养老钱。做得到吗?”
九纹龙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放下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辰哥放心!这些年在联英社,我最恨的就是逼良为娼、卖白粉的杂碎!以后我九纹龙的人,谁敢坏规矩,我先剁了他的手!”
他身后的阿力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辰哥,求你收留我们!我们跟着龙哥,就是想干点正经事,不再让人戳脊梁骨!”其他小弟也跟着跪下,七嘴八舌地喊着“求辰哥收留”。
叶辰站起身,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在洪兴,不兴下跪。”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塞进九纹龙手里,“这是兄弟们的安家费,先去租个房子,明天让阿虎带你们去领制服。”他指了指阿虎,“以后你们跟着他熟悉地盘,从扫黄赌毒的线人做起,做得好,我给你们划块干净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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