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的晨雾还没散,孟佳手里的教案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页脚的咖啡渍晕成浅褐色的云,像极了暑假第一天,她在海边看到的那朵。
“孟老师,最后一组实验数据整理好了。”课代表小林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室门口,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刚从操场晨跑回来,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汗痕。
孟佳抬头时,阳光正穿过百叶窗,在教案上投下条纹状的光斑。她突然想起六月底那天,也是这样的光斑,落在小林递来的假期实践表上。当时这孩子红着脸说“想研究潮汐发电”,笔尖把“潮汐”两个字戳出了小洞。
“放桌上吧。”她的指尖划过教案边缘,那里粘着片干枯的贝壳,是七月初带学生去滩涂考察时捡的。壳上的纹路像圈褪色的年轮,圈住了整个暑假的故事。
办公室的吊扇吱呀转着,把隔壁班的喧闹声切成碎片。后排的张老师正对着电话喊:“说了别买带卡通图案的文件夹!五年级了,你当他们还是小豆包?”——大概是在跟文具店老板较劲。孟佳忍不住笑了,想起上周去文具市场采购,自己也对着一货架的奥特曼笔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拿了最朴素的黑色款,却在回校路上被几个女生围着起哄:“老师居然喜欢 plain style(简约风)!”
“孟老师,”小林没走,手指卷着文件夹的边角,“下午的收心班会,真的要做摸底测验吗?”
“怕了?”孟佳挑眉。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有几个低年级的孩子正蹲在花坛边捡花瓣,把粉色的、白色的堆成小堆,像在办一场微型葬礼。
“不是怕……”小林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觉得,好像昨天才刚在海边测量完水温,今天就要考试,有点不真实。”
他说的“昨天”,其实是七月中旬。那天台风过境,原定的滩涂考察改在实验室做模拟实验,七个男生挤在操作台前,把蓝墨水倒进盛着清水的玻璃缸,看水流如何带着“污染物”扩散。班长阿浩不小心撞翻了试剂瓶,深蓝色的液体在白大褂上晕开,像幅抽象画。后来这褂子被他们当成了“战旗”,每次小组讨论都挂在墙上,谁发言最积极,就能在上面签个名。
孟佳的目光落在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上,那里锁着个铁皮盒。盒里有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是八月初带学生去看科普电影时买的。座位号是13排7座,旁边的13排8座空着——小林那天突然发烧,他妈妈在电话里急得快哭了,说孩子攥着实践手册不肯松手,非要知道“深海热泉里的虾为什么不怕烫”。
“摸底测验只是看看大家暑假学了啥,”她起身时,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比如你研究的潮汐发电,要是能讲清楚月亮引力怎么影响潮汐,就算满分。”
小林的眼睛亮了,转身跑出去时撞到了门框,手里的文件夹哗啦散开,掉出张照片。孟佳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相纸的瞬间,突然愣住——照片里的自己正举着测盐度的仪器,笑得一脸傻气,背景里的浪花溅了满脸。而拍照的人,大概是蹲在礁石后面,镜头稍微歪了点,把旁边阿浩做鬼脸的样子也拍了进去。
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是隔壁班的男生在抢篮球,咚咚的拍球声震得窗户玻璃发颤。孟佳把照片夹回小林的文件夹,突然想起放假前最后一天,也是这样的拍球声。当时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值日生把“暑假快乐”四个粉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串省略号。
“孟老师!”体育组的王老师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串钥匙,“器材室的沙滩排球少了两个,是不是你们班借去了?”
“上周就还了呀。”孟佳皱眉。忽然想起最后一次海滩活动,女生们用排球当道具,拍了段模仿海浪的小视频。视频里,排球被抛得老高,落下来时砸中了阿浩的后脑勺,笑声混着海浪声,震得手机麦克风都在抖。
她掏出手机翻聊天记录,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半天,突然停在七月底的一段语音上。点开来,是小林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呼啸:“老师你听!这是涨潮的声音!”背景里有谁在喊“小心脚下”,还有贝壳划过礁石的脆响。
“找到了!”王老师的大嗓门打断了回忆,“在储藏室最里面,跟跳绳缠在一起了。这球上咋全是沙子?”
孟佳笑着摇头,目光越过王老师的肩膀,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那里新贴了张通知,红色的标题格外醒目:“新学期作息时间表”。六月底贴的假期安排还没完全撕掉,边角卷了起来,露出底下“遵守纪律”四个褪色的毛笔字。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公告栏前跑过,手里举着支,粉色的糖丝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极了八月中旬那场雨后,实验室窗台上凝结的冰晶。那天他们在做结晶实验,小林不小心把硫酸铜洒在了窗台上,第二天竟长出了蓝色的“花”,引得隔壁班的学生扒着窗户看了半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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