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街的早市刚散,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还留着烂菜叶和鱼腥味。阿积背着半旧的帆布包,踮脚往“宝昌记”当铺的柜台里瞅,额前的碎发被晨风吹得贴在脸上,露出双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眼。
“陈老板,今天有好东西不?”他扒着柜台边缘,帆布包带子在手腕上缠了三圈,生怕里面的“宝贝”掉出来。
当铺老板陈瘸子正用绒布擦着个铜烟壶,抬头瞥他一眼,嘴角撇出道笑纹:“你这‘送宝童子’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先亮家伙吧,别又是些玻璃珠子冒充的夜明珠。”
阿积脸一红,慌忙拉开帆布包拉链,小心翼翼捧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盖一掀,里面铺着层暗红绒布,躺着枚鸽子蛋大的珍珠,晨光透过当铺的木窗斜照进来,珠面流转着淡淡的虹彩,竟把周围的铜器都比得暗了三分。
陈瘸子的手顿了顿,烟壶差点脱手:“这……这是从哪淘来的?”
“昨儿在后海湾捡的。”阿积挠挠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退潮时卡在礁石缝里,我看它亮闪闪的就抠出来了。陈老板,这能换多少?”
陈瘸子眯眼端详半天,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珠面,突然压低声音:“这是‘海珠’,正经深海珠,至少值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阿积眼睛瞪得溜圆:“三百?”
陈瘸子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着:“傻小子,是三千!”
“三、三千?”阿积往后趔趄半步,帆布包“啪”地砸在地上,滚出半袋捡来的螺壳。他慌忙去捡,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这、这么贵?我妈说捡来的东西不能多要……”
“你妈懂个屁!”陈瘸子急得直拍柜台,“这珠子要是送拍卖行,三万都打不住!你当我坑你?”
阿积却把木盒盖好,往帆布包里塞:“那我不卖了。”
“哎你这小子!”陈瘸子瘸着腿绕出来,一把拽住他胳膊,“嫌少?再加一千!四千!不能再多了!”
“不是钱的事。”阿积低头盯着帆布包上磨破的洞,声音闷闷的,“我妈说,不是自己挣的东西拿着烫手。昨天捡的贝壳串成风铃卖了五块,够买今早的豆浆油条了。”
陈瘸子愣住了。他认识阿积快十年了,这孩子打小就跟着捡破烂的妈在荔园街混,七岁就能分辨铜铁铝的价钱,十岁时被小混混抢了卖废品的钱,愣是抱着对方腿咬得满嘴是血,也没让对方把钱拿走。街坊都叫他“送宝童子”,不是因为他总能捡到值钱东西,是他捡着古董花瓶会主动交到派出所,拾到钱包能站在原地等失主三小时,连张感谢卡都不肯收。
“那你想咋办?”陈瘸子松了手,语气软下来,“总不能扔回海里去吧?”
阿积抬头往街尾看了眼,晨光里,他妈的小推车正停在榕树底下,车斗里堆着半车废品,风吹得塑料袋哗哗响。“我想请你看看,这珠子是不是谁丢的。”他把木盒往柜台上一放,“要是失主找来,我就还给他;要是没人要……”他挠挠头,“就捐给博物馆?老师说博物馆里的东西,都是大家共有的。”
陈瘸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转身从柜台里摸出个牛皮本:“上周三,海滨别墅的张太太报了案,说丢了串珍珠项链,最中间那颗大的跟这个差不多。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时,阿积正蹲在地上数帆布包里的螺壳,数到第十七颗,陈瘸子突然喊他:“张太太说马上过来,让你在这等着。”
阿积噌地站起来,手忙脚乱把螺壳塞回包里:“我、我得先回去帮我妈收摊……”
“怕她谢你?”陈瘸子看透了他的心思,“张太太出了名的大方,上次有人捡了她的狗,她给了两千红包呢。”
“不是……”阿积脸又红了,“我妈说,帮人是本分,要钱就变味了。”
正说着,街面上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当铺门口。张太太穿着香云纱旗袍,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来,看到柜台上的木盒,声音都发颤了:“是它!就是它!我孙子满月时戴过的长命锁串珠,昨天给保姆拿去清洗,居然弄丢了!”
阿积把木盒递过去,小声说:“在礁石缝里捡的,没坏。”
张太太打开盒子,眼泪都下来了,抓着阿积的手就往他掌心里塞红包:“好孩子,太谢谢你了!这珠子对我们家有意义,你一定要收下!”
阿积使劲往回抽手,帆布包在地上拖出道印子:“不用不用!我妈说……”
“你妈说的是对的,但这不是谢礼。”张太太突然笑了,从包里拿出个小书包,“我孙子用过的,八成新,你拿去用吧。里面还有几本练习册,都是新的。”
阿积看着书包上印的卡通图案,喉结动了动。他书包还是去年捡的旧的,背带断了一截,用绳子系着。
“拿着吧。”陈瘸子在旁边推了他一把,“再推就矫情了。”
阿积把书包抱在怀里,指尖抠着书包上的拉链,突然抬头问:“张太太,您家有旧报纸吗?我妈捆废品缺些绳子。”
张太太愣了愣,随即大笑:“有有有!我让司机给你搬一捆来!”
半小时后,阿积背着新书包,拖着半捆旧报纸往榕树底走。他妈正踮脚够车斗里的纸壳,见他回来,嗔道:“跑哪去了?豆浆都凉了。”
“捡了个珠子,还给人家了。”阿积把书包往妈手里塞,“你看这书包,好看不?”
他妈摸着书包上的卡通图案,眼眶有点红:“好看。咱阿积就是有福气,总捡着好东西。”
阿积没说话,蹲下去帮着捆报纸,手指触到书包里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本崭新的《成语词典》,扉页上写着:“赠给阿积小朋友——愿你捡到的每颗珍珠,都不及你心中的纯良。”
风又吹过来,车斗里的塑料袋还在响,阿积把词典放进帆布包最底层,上面压着那十七颗螺壳。他知道,自己捡过最贵重的宝贝,从来不是那些亮闪闪的珠子,是妈教他的那句“不是自己的东西拿着烫手”,是蹲在原地等失主时,头顶那片慢慢暗下去的晚霞,是此刻手里攥着的、带着体温的旧报纸绳。
远处,陈瘸子站在当铺门口抽烟,看着那对母子的身影在晨光里移动,突然觉得“送宝童子”这名号,还真没叫错。有些宝贝,从来不在柜台里,在人心上。
喜欢古惑风云之叶辰请大家收藏:(m.38xs.com)古惑风云之叶辰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