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后的荔园街,积水在青石板的凹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被风吹歪的招牌。阿积蹲在废品站的角落,用铁丝撬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里面没有他期待的旧邮票,只有半卷裹着胶布的磁带,磁带边缘已经发脆,像片干枯的叶子。
“这玩意儿现在谁还听。”他随手想扔进垃圾袋,指尖却被磁带的边缘划了一下,渗出血珠。血滴落在磁带的标签上,晕开一小块模糊的墨迹,隐约能看到“码头”两个字。
“阿积,过来搭把手!”妈在废品站门口喊,正费力地把一捆旧报纸搬上小推车。
阿积把磁带塞进裤兜,跑过去帮忙。报纸捆得很结实,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他的手指抠着绳结时,裤兜里的磁带硌得大腿有点痒。这半年来,他总爱捡些别人眼里的“破烂”——缺页的笔记本、掉漆的钢笔、还有这种早就被淘汰的磁带,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今晚别去码头捡东西了。”妈拍了拍他背上的灰,“刚听街坊说,昨晚台风把三号仓库的顶掀了,里面的东西被水泡了一夜,警察正围着呢。”
阿积“嗯”了一声,心里却犯了嘀咕。他知道三号仓库——那是以前陈瘸子偶尔会去的地方,每次去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回来时眼睛里总有血丝。陈瘸子还在警局里待着,上周他去送衣服,对方偷偷塞给他个纸条,上面画着个磁带的图案,旁边写着“三号仓库”。
夜深了,阿积还是溜出了门。台风过后的码头腥味更重,探照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扫来扫去,像只警惕的眼睛。他贴着仓库的断墙往里挪,墙根的积水没过脚踝,冰凉的水顺着裤腿往上爬。
三号仓库果然塌了一半,钢筋扭曲着伸向夜空,地上散落着泡胀的纸箱和断裂的木板。阿积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光柱突然停在一堆湿透的文件上——上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却能认出“陈金城”三个字,还有个手绘的磁带图案,和陈瘸子纸条上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猛地跳起来,蹲下身翻找。在一摞被压变形的铁皮柜底下,他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拽出来一看,是个黑色的录音机,机身已经进水,但卡带仓里还卡着半卷磁带,和他白天捡到的那半卷,接口处的磨损痕迹正好吻合。
“找到了!”阿积差点喊出声,慌忙把两卷磁带拼在一起。接口处的胶布重合时,他仿佛听到轻微的“咔哒”声,像把锁被打开了。
回到废品站的小阁楼,阿积找出台旧收音机——这是他攒了三个月废品换来的,能播放磁带。他小心翼翼地把拼好的磁带塞进去,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滋滋”响了半天,突然传出个沙哑的男声,背景里还有海浪拍打的声音:“……陈金城在码头藏了三箱军火,编号739,藏在……”
声音突然断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吵声,隐约能听到“磁带”“警察”“灭口”几个词,最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然后就只剩电流的杂音。
阿积的手指停在暂停键上,手心全是汗。他想起陈瘸子被抓那天,警察从当铺搜出的账本里,有一页记着“739号货,金城亲收”,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走私品,现在看来,根本是军火。
“阿积?你在干嘛?”妈在楼下喊,楼梯传来吱呀的响声。
阿积慌忙按下停止键,把磁带取出来,塞进床板的缝隙里。妈推门进来时,他正假装在整理旧书,后背的汗把衬衫都浸湿了。
“大半夜不睡觉,捣鼓这些破烂干嘛。”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吧?”
“没事妈,”阿积挤出个笑,“白天捡了本旧童话书,想看看。”
妈没再追问,只是把窗户关紧了些:“台风天别开窗,潮气重。对了,明天去给陈老板送些换洗衣物,顺便问问他要不要吃点啥,我炖了排骨。”
提到陈瘸子,阿积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妈,陈老板以前是不是跟码头的人来往过?”
妈的动作顿了顿,转身往楼下走:“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陈老板是好人,咱们记着人家的好就行。”
阿积看着妈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陈瘸子总爱偷偷塞给他糖吃,还教他怎么分辨铜铁铝的价钱。有次他被小混混欺负,是陈瘸子瘸着腿冲过来,用拐杖把人打跑的,自己却被推倒在地上,膝盖磕出好大一块血。
第二天,阿积去警局送东西。隔着会见室的玻璃,陈瘸子看起来瘦了些,头发也白了不少,但眼神还是很亮。
“陈老板,我妈炖了排骨,给你带了点。”阿积把保温桶推过去。
陈瘸子笑了笑,指节在玻璃上敲了敲,节奏很特别——两短一长,重复了三遍。阿积突然想起磁带里的电流声,好像也是这个节奏。
“东西收到了吗?”陈瘸子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有点失真。
阿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收到了,两……两半,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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