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翰林院书库
十日后的京城,笼罩在一片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雨丝缠绵,敲打着翰林院书库青灰色的屋檐,顺着黛瓦汇成细流,滴落在阶前的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书卷陈旧的墨香。
林文清独自站在书库高高的槛窗前,手中紧紧捏着大姐林书瑶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让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永昌商号竟然敢在关乎边军将士生死、国家安危的军需供应上如此大肆舞弊,以次充好,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最初设想的贪腐范畴,简直是通敌叛国之行!而他们如今在商业上的疯狂举动,显然是为了配合朝中某种更大的图谋。
“文清姑娘独自在此,可是在为何事烦恼?”一个温和柔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书库的寂静。
林文清心中微惊,迅速将信纸拢入袖中,转身敛衽行礼:“文清见过郑国夫人。”
来人身着宫装,气质雍容华贵,正是当今皇帝乳母的独女郑国夫人。她在宫中地位超然,虽无实权,却因与皇帝的亲厚关系及其自身玲珑剔透的心思,消息极为灵通。
郑国夫人微微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文清拢入袖中的手,缓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可是为了那永昌商号,以及……王焕王尚书昨日在政事堂上的提议而烦忧?”
林文清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只是微微抬眼,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夫人何出此言?文清不知……”
郑国夫人笑容不变,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王尚书昨日在政事堂提议,言及军需采购关乎边防稳定,需得专业之人打理。他举荐了永昌商号的少东家,出任将作监丞,一应北疆军需器械、物资采买核准,皆由其副署。这其中的意味……以文清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难明白。”
林文清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永昌商号在商业上的孤注一掷,甚至不惜亏本抛售、抵押祖产,是为了集中所有资源,配合王尚书在朝中发起的这致命一击!一旦让永昌的人成功上位,掌控了军需采购的核准大权,那么大姐林书瑶在石堡收购的所有棉纱,所生产的所有布匹军需,都将无法通过官方采购的渠道销售出去!届时,堆积如山的货物无法变现,资金链断裂,林家刚刚崛起的商业版图将顷刻崩塌!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策!
她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好毒辣的计策!若非大姐警觉,提前察觉资金流向异常送来密信,若非郑国夫人此刻出言提醒,她们恐怕直到任命下达,被打得措手不及时,才会明白对方的全盘谋划!
“文清……多谢夫人提醒!”她深深一礼,这一次,带着由衷的感激。
郑国夫人伸手虚扶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低声道:“有时候,面对强大的对手,正面强攻未必是上策。若能找到其根基命脉,行那釜底抽薪之事,或可收奇效。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说罢,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袅袅离去,身影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郑国夫人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林文清脑中炸响。釜底抽薪……永昌和王焕的根基命脉何在?就在于他们隐藏在官商勾结之下的累累罪行!必须抢在任命下达之前,将他们彻底掀翻!
当夜,林文清求见皇后。她在皇后宫中待了整整一个时辰,将自己所知、大姐密信中所陈,关于永昌商号克扣军需、以次充好、可能勾结境外、以及其与王尚书往来密切的种种疑点,条分缕析,沉着冷静地一一禀明。她并未空口指证,而是提供了多条可以立刻着手查证的具体线索,包括那批劣质箭矢的可能存放地点、南疆药材异常流向的关联商号等等。
皇后凤颜沉静,仔细聆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皆切中要害。末了,皇后缓缓道:“此事关乎国本,本宫已知晓。你且退下,自有分晓。”
皇宫·养心殿
翌日清晨,养心殿内檀香袅袅。年近五旬的皇帝穿着常服,坐在御案后,虽面带倦容,但一双眼睛却依然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太子萧景琰侍立在一旁,他年约二十,面容俊朗,气质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此刻正垂眸聆听。
都察院御史的联名奏折和那几箱触目惊心的劣质箭矢被呈递御前。皇帝看着那未曾开刃的箭头,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北疆将士,便是用此等器物御敌?”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朕每年拨付的巨额军饷,竟养出了这般蛀虫!”
太子萧景琰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息怒。永昌商号胆大包天,罪证确凿,儿臣以为,当立即严查,以正国法,以安边军之心。”他的声音清朗温和,态度却不卑不亢,目光快速扫过奏折上提及的林文清名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他记得那篇《万言书》,也记得那个在政事堂上侃侃而谈、目光坚定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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