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衙门内散落的枯叶,扑打在苏念雪脸上。她顾不得脸上细微的刺痛,将身形压到最低,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青烟,朝着衙门东北角的祠堂方向疾驰。
心中,王五濒死前的话语和最后那踉跄引开追兵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生疼。
悔恨、愤怒、决绝,种种情绪在胸腔中冲撞,最终都化作了冰冷的杀意和必须完成任务的执念。
祠堂,是供奉漕运衙门历任总督及有功属官灵位的地方,平日肃穆幽静,少有人至。白灯笼在祠堂檐下摇晃,将“昭忠祠”三个大字映得惨白。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门前石阶上落着薄薄的灰尘,似乎久未开启。
苏念雪没有走正门。
她绕到祠堂侧面,那里有一扇用于通风采光的高窗,窗棂是木质镂空花纹,里面糊着厚实的窗纸。她轻轻用匕首划开窗纸一角,向里窥视。
祠堂内没有点灯,只有神龛前长明灯如豆的微光,勉强照亮层层叠叠的牌位,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烛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寂静得可怕。
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无人,这才用匕首小心撬开窗栓,推开一条缝隙,身形一缩,如同狸猫般滑入,落地无声。
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阴森。密密麻麻的牌位如同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长明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不定。
苏念雪定了定神,目光快速扫过。王五说毒药藏在“祖宗牌位下面暗格”。这里牌位成百上千,是哪一块?她回想王五最后的口型,似乎是“昭”字?还是“忠”字?
她屏息凝神,目光在最高处、最中央的几块鎏金牌位上掠过。那是本朝历任漕运总督的灵位。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倒数第三块牌位上——那是前任漕运总督汪直的灵位!汪直刚死不久,牌位还比较新。而他的牌位下方,神龛的底座似乎比两旁的略厚,颜色也微有差异,像是经常被摩擦。
难道毒药藏在汪直的牌位下?是丁!汪直是被“西山先生”一伙刺杀的,他们很可能利用了他的死,将毒药藏在为他新设的灵位下,既隐蔽,又带着一种恶毒的亵渎意味!
苏念雪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按住汪直的牌位,试探着向左右、上下微微用力。
牌位纹丝不动,似乎只是寻常摆放。但她指尖敏锐地察觉到,牌位底部与神龛接触的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缝隙。
她抽出匕首,用薄如蝉翼的刀尖,沿着那圈缝隙小心探入。果然,刀尖遇到了阻力,似乎有卡榫。她调整角度,轻轻一撬。
“咔。”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开声。随即,汪直牌位连同其下方一小块神龛面板,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约莫尺许见方、深达半尺的暗格!
暗格内,没有想象中的瓶瓶罐罐,只有三个用油纸和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拳头大小的黑色陶罐,整齐码放。陶罐旁,还散落着几枚闪着幽蓝光泽的毒针,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黄铜吹筒。
就是它了!毒药,还有凶器!
苏念雪的心跳加速,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不敢贸然触碰陶罐,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机关或剧毒。她解下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用油布缝制的小袋,小心地将三个陶罐和毒针、吹筒一一放入,仔细系好袋口,贴身藏入怀中。
触手冰凉沉重,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证据到手!
有了这个,加上水井的毒水,以及吴天德和李师爷心腹在签押房的对话(她需要证人),足以钉死吴天德,甚至牵扯出背后的“西山先生”和朝中内鬼!
然而,就在她刚刚将暗格恢复原状,将牌位推回原位时——
“啪、啪、啪。”
三下清脆的、不紧不慢的拍掌声,突兀地在死寂的祠堂中响起。
苏念雪全身寒毛倒竖,猛地转身,手已按在腰间的短刃上。
只见祠堂那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洞开。门外,火把的光芒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手持刀枪,将祠堂团团围住。而站在门口,挡住了月光和火光,只留下一个高大剪影的,正是本应在码头“监看漕船”的陈默!
他依旧穿着“影”卫的黑色劲装,腰佩长刀,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信赖的沉稳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深不见底,再无半分往日的忠诚,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夫人,好身手,好胆识。”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赞赏,“我就知道,王五那个废物拦不住您,也瞒不住您。祠堂,果然还是被您找到了。”
苏念雪的心沉到了谷底。陈默果然在这里!他不是在码头吗?是王五的消息有误,还是……陈默早就料到自己会来祠堂,故意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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