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搜查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表面上涟漪很快散去,湖面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与刺骨的寒意,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切感知。
高进带着人灰溜溜离去后,北静王萧夜明也并未久留。
临行前,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西郊的温泉庄子,陛下赏赐给郡君也有些时日了。听说那里地气暖润,景致也算清幽,于郡君养伤,倒是比这京城内宅更为相宜。郡君若有闲暇,不妨去看看。”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建议。但苏念雪听在耳中,却是心头微动。
皇帝赏赐的温泉庄子,位于西郊香山脚下,远离京城中心的权力漩涡。北静王在此刻特意提及,绝非偶然。
是暗示她暂离这是非之地,避避风头?还是……那里或许有她此刻需要的、更自由一点的空间?
无论如何,太后既然已经明目张胆地打上门来,这御赐的京中宅邸,便不再是安全的“静养”之所。
今日有北静王“恰好”路过解围,明日、后日呢?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若铁了心要寻她的晦气,总能找到机会。
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坐困愁城,被动挨打。
是夜,癸七来时,苏念雪将日间之事与北静王的话,尽数告知。
癸七听罢,沉默片刻,道:“王爷所言有理。西郊庄子,属下在郡君受封当日便已暗中派人勘察过。庄子依山傍水,占地颇广,原是一位致仕老翰林的别业,景致清幽,且因有温泉,冬日里也比城中暖和。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庄子后山,与前朝废弃的一小段运煤古道相邻,古道早已荒废,但地下有部分坑道尚存,曲折幽深,入口极为隐蔽。若加以改造,或可作为……”
他没有说完,但苏念雪已然明了。一个绝佳的,既能避人耳目,又能让她进行一些不便公开之事,甚至必要时可作为逃生通道的所在。
“庄子内外,目前情形如何?”苏念雪问。
“庄子原有看守仆役十余人,皆是内务府指派,底细尚在核查。庄子四周,明面上有皇庄护卫巡逻,但范围有限。我们的人已初步探明,庄子东北角墙外有一片茂密竹林,穿过去便是香山余脉,人迹罕至。”癸七禀道,“若郡君决定移居,属下可先带人过去,将庄子内外彻底清理一遍,尤其那坑道入口,需先行探查、设防。”
苏念雪沉吟。移居庄子,有利有弊。利在更安全、更自由,便于她行事,也暂时远离太后直接的锋芒。弊在离京城中心远了,消息传递、与外界联系,不如城中便捷。
且一旦离京,某些人或许会认为她“退缩”了,更加肆无忌惮。
但权衡再三,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留在这里,束手束脚,连喝口药都要提心吊胆,绝非长久之计。太后今日之举,已彻底撕破脸。她需要空间,需要喘息,更需要一个能让她暗中积蓄力量、理清线索的基地。
“准备移居。三日后动身。”苏念雪做出决断,“你先行一步,带可靠人手,务必确保庄子内外干净,尤其是那坑道,要仔细探查,清除隐患,设置必要的机关预警。庄子原有的仆役,全部集中到前院,限定活动范围。内院伺候的人,从江南带来的老人和青黛挑选的可靠人中选。一应饮食药材,仍由青黛亲自掌管,食材水源,必须反复查验。”
“是!属下这就去办。”癸七领命,又道,“郡君,那批药材,大部分已运至安全屋,是否一并转移至庄子?”
“分批,秘密转移。尤其那两味稀缺的,务必妥善保管。”苏念雪叮嘱,“另外,让青黛将薛神医留下的医书、我的一些笔记,还有那些从江南带回的……要紧东西,都仔细打包,一样不能少。”
“明白。”
接下来的两日,宅子里外,一切如常。苏念雪依旧“病弱”,太医照常请脉,御药房照常送药。只是她向宫中递了折子,以“京中喧嚣,不利静养,感沐天恩,恳请移居西郊温泉庄子将息”为由,请求移居。
折子递上去,很快便有了批复。皇帝准了,还额外赏了些滋补之物,并特意叮嘱“好生将养,不必拘礼”。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带着天威难测的距离。
太后那边,再无动静,仿佛那日的搜查从未发生。但苏念雪知道,这平静之下,只怕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第三日清晨,天光未亮,数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便已候在宅门外。
行李不多,除了必备的衣物用品,便是几口厚重的书籍箱笼。苏念雪裹着厚厚的狐裘,在青黛和钱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她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倦色,但眼神清明。
马车缓缓驶出巷口,碾过青石板路,向着西直门而去。冬日清晨的京城,街道冷清,只有零星早起的贩夫走卒。
苏念雪掀开车帘一角,回望了一眼那座困了她数日的宅邸,朱门在晨雾中渐渐模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