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叶丽清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傅璎和于博之间扫视。她显然已经听了一会儿墙根，此刻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旧式家长的权威，瞬间打破了夫妻间对峙的紧张，又将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枷锁套在了傅璎身上。
“傅璎，”叶丽清的目光最终落在儿媳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你要想证明你和那个唐书记没有不轨行为，堵住外面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难。”
她顿了顿，视线刻意地扫过傅璎的身体，缓缓说道：“现在，你就和于博上床，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早点给我生个大孙子。只要你们有了孩子，家庭和睦，那些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傅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揪着于博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婆婆，声音因极致的荒谬感而带着颤抖：“妈！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刚刚调回县里，财政局一堆事情千头万绪，县里还有重大的工程项目等着我去负责、去跟进！这不是过家家！”
“负责？工程项目？” 叶丽清嗤笑一声，嘴角撇了撇，那眼神里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怪不得外面人家传那些闲言碎语呢。一个女人家，心里不想着相夫教子，整天就惦记着当官、负责大工程？你让外人怎么想？我看呐，人家说的也没错，你就是个……”
后面那几个恶毒的字眼，叶丽清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那口型和眼神，分明就是“骚表子，用身体换来的官位！”
这无声的辱骂比直接喊出来更具侮辱性。傅璎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努力尊重、甚至有些畏惧的婆婆，又瞥了一眼旁边在母亲出来后似乎找回了一点底气、眼神复杂的于博，她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凉。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坚持，在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和以“生育”、“家庭”为名的绑架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四周都是名为“传统”、“孝道”、“妇德”的围栏，退无可退。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屈辱攫住了她。她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那是她用力过度咬破了口腔内壁。在极致的压抑和绝望中，她听到自己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冰冷而破碎的声音：
“好。”
“我同意。”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不再看婆婆那带着一丝得逞眼神的脸，也不再看于博那瞬间亮起又复杂难明的目光，猛地转过身，径直走向主卧室。
她的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即将奔赴刑场般的决绝。这不是妥协，而是在心死之后，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去堵住那滔天的污水，去完成一场荒诞的“证明”。
房间里最后一点声响，是于博带着嫌恶的“真晦气”和房门被不轻不重带上的碰撞声。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傅璎僵硬地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身下的床单还残留着令人作息的纠缠痕迹。黑暗中，她睁大着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洇湿了枕巾。她没有去擦，任由它们肆意流淌，仿佛这样才能冲淡一些那刻骨铭心的屈辱。
“像死猪一样……” 于博临走前那句低咒在她耳边回荡。是啊，刚才的那段时间里，她不就是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吗？没有声音，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想让这场折磨快点结束。她不是在享受夫妻之乐，她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一项用身体来证明“清白”的、荒诞至极的任务。
委屈吗？
何止是委屈。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尽管感情已淡漠，但法律和名义上仍是夫妻）联手逼迫、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磨的剧痛。婆婆用“传统”和“谣言”做枷锁，丈夫用猜忌和懦弱做刀刃，他们不在乎她的感受，不在乎她的前程，只在乎他们那可怜的面子和传宗接代的执念。
对于博还有感情吗？
答案清晰而冰冷：一点都没有了。早在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在他被撤职后一蹶不振的怨天尤人、在他今晚那些污言秽语出口的瞬间，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已经彻底消亡。刚才的亲密接触，只让她感到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如同触碰一块冰冷肮脏的抹布。
一个更尖锐、更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他（于博）不仅仅是在侮辱我，他更像是在……毁掉我的贞洁。”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
贞洁？我为谁守贞洁？
另一个名字几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唐宁。
难道……我潜意识里，竟然是在为他守贞吗？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和羞耻。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和唐宁的那一次，是意外，是情难自禁，是错误的！她从未想过要为此“守节”，她傅璎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可是，为什么在于博触碰她的时候，她会感到如此强烈的排斥和玷污感？仿佛某种不该被打破的联结被强行污染了。
“不，不是为他守贞……” 她在心里艰难地辩驳，试图理清这混乱的思绪，“我是在为我自己……为我仅存的那点对感情的期许，为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在守候。而于博和婆婆，正在联手摧毁它。他们把我物化成了一个需要靠生育来验证功能的工具，一个需要靠身体来证明忠诚的物件。”
可是，无论她如何自我剖析，唐宁的影子就像幽灵一样缠绕在这个关于“贞洁”的思绪里，挥之不去。这种联想本身，就让她充满了负罪感和深深的无力感。
她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蜷缩起来。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静，而她的内心却正在经历一场海啸。委屈、愤怒、屈辱、自我怀疑、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指向唐宁的复杂情愫，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同时背叛了好几个人——背叛了无爱的婚姻，背叛了可能动心的情人，更背叛了她自己。而这个刚刚到手的、象征着她事业巅峰的财政局长职位，在此刻看来，却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一个用无尽痛苦换来的、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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