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天光未亮,榆林巷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祝棉家厨房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灶台上那坛浸润了三日的梅菜扣肉正散发着诱人的咸香,这是她特意为孩子们准备的惊喜——用王屠户那里便宜买来的五花肉,配上自己晒制的梅干菜,从三天前就开始精心腌制。
妈,中午真的能吃扣肉了吗?陆援朝揉着惺忪的睡眼,只穿着单薄的小褂就蹲在灶台边,小鼻子不停地翕动着。
祝棉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快了,再等两个时辰,肉就够软烂了。这是妈妈特意给你们做的,放了你们最爱吃的梅干菜,还有从张婶那里换来的新酱料。
可是我现在就饿了......援朝撅着小嘴,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口坛子,昨晚我就梦见吃扣肉了,可香可香了,醒来枕头都湿了一片。
看着儿子馋嘴的模样,祝棉心里又酸又软。自从丈夫走后,孩子们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肉菜了。这坛扣肉,是她省吃俭用才置办来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异响。她的心猛地一沉——那是熟悉的、粗暴的砸门声,还夹杂着醉醺醺的叫骂。
祝棉!开门!别躲在里面装死!我知道你昨天刚收了货款!
祝宝根嘶哑的吼叫声像钝刀一样刮过清晨的空气。陆援朝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躲到母亲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角落里正在用炭笔画画的陆和平像受惊的小兔子,慌忙把自己蜷进更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变得轻浅。
只有陆建国迅速放下手中的柴火,一个箭步挡在弟妹面前,少年清瘦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妈,要不要我去找陆叔叔?他压低声音问道,眼神警惕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祝棉的心揪紧了。这个弟弟,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她想起上周在集市上远远看见祝宝根在赌坊门口徘徊的身影,当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个弟弟就像变了个人,整日酗酒赌博,把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
哥,你回去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这里没有你要的钱。
放屁!祝宝根在门外咆哮,声音里透着癫狂,我亲眼看见昨天有人来结账!你今天要是不把钱交出来,我就......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腐锈的门轴应声断裂,祝宝根挥舞着砍柴刀冲了进来。他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钱呢?把钱交出来!他挥舞着砍刀,刀锋在晨光中闪着寒光,险些扫到躲在祝棉身后的援朝。
祝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把援朝往身后又护了护:哥,你醒醒!那些钱是孩子们下个月的伙食费,是给他们买米买面的钱啊!你忍心看着你的外甥们挨饿吗?你看看援朝,他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不管!祝宝根疯狂地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狭小的厨房里扫视,今天我一定要拿到钱!王胖子那边等不及了,再不还钱他们要剁我的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坛正在灶台上微微冒着热气的梅菜扣肉上,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突然举刀向那坛扣肉狠狠劈去。
不要!陆援朝尖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妈妈给我们做的!
陶坛应声碎裂,浓稠的酱汁四处飞溅,香气四溢的扣肉和深褐色的梅干菜洒了一地,瞬间变成一片狼藉。祝宝根看着这惨状,发出癫狂的大笑:哈哈哈......我看你还拿什么喂这群小崽子!
孩子们都吓呆了。陆援朝小声抽泣着,陆和平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一向勇敢的陆建国也脸色发白,但仍倔强地挡在弟妹身前。
但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祝棉却异常冷静。她看着地上那些被震碎的肉块,突然蹲下身,双手飞快地动作起来。这一刻,她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话:棉棉,咱们祝家的人,就算被打碎了骨头,也要从碎片里开出花来。
捏、抄、捞、攥——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些沾满了酱汁和梅干菜碎屑的肉块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混合着面粉,转眼间就变成了十八个大小均匀的肉团。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
妈......陆援朝忘记了哭泣,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神奇的双手,你在做什么?
妈妈在教你们一个道理,祝棉头也不抬,声音却异常坚定,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们也要想办法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当她将最后一个肉团投入滚烫的油锅时,一阵诱人的声立即在厨房里回荡起来。
浓郁的焦香瞬间爆发,金红色的外壳在肉团表面迅速形成。这香气如此霸道,立刻飘出了小院,弥漫在整个榆林巷的上空。那是混合了梅干菜特有的醇厚、猪肉的丰腴和油炸食品特有的焦香,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味道。
巷子里很快聚集了闻香而来的人群。
什么味道这么香?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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