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煊是在一阵熟悉的、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温暖中恢复意识的。
腺体处传来撕裂般的钝痛,精神力近乎枯竭,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酸软的肌肉。他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戬紧绷的下颌线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们似乎已经在返回的悬浮车上了。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帝都的灯火由稀疏逐渐变得稠密。
“醒了?”秦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搂在他肩背的手臂稳健有力,纹丝不动。
凌煊尝试动了一下,立刻被全身叫嚣的酸痛和腺体的剧痛阻止,他闷哼一声,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人……跑了?”他问,声音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嗯。”秦戬的下颌线绷得更紧,眸色沉郁,“通道另一端是早已准备好的高速悬浮艇,追不上了。奥托在处理现场,那几名狙击手服毒自尽,没留下活口。”
意料之中。凌煊闭了闭眼,回忆着失去意识前那不顾一切的爆发。那股力量……远比训练时更强大,也更狂暴,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像一柄双刃剑,伤敌的同时也几乎反噬自身。
“我失控了。”他陈述道,语气里没有后悔,只有冷静的分析和一丝凝重。
秦戬低头看他,目光复杂。他亲眼目睹了那股无形力量是如何瞬间瓦解了远处的狙击点,也感受到了怀中人生命力随之急剧流失的惊悚。“那是精神力实质化的冲击,凌煊。非常规手段,对自身的负荷极大。”
他顿了顿,指尖极轻地拂过凌煊汗湿的额发,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但确实救了在场所有人的命。那几名狙击手装备的是军用反器材步枪,没有你那一下强行压制,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肯定了他的作用,却也点出了其中的凶险。这不是责备,而是陈述事实。
凌煊睁开眼,对上秦戬的视线。“力量很强,但不受控。就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利刃,能杀敌,也会割伤自己。”他需要的是掌控,而非同归于尽式的爆发。
“那就给它装上刀柄。”秦戬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会帮你。”
回到府邸,艾琳医官的检查结果印证了他们的判断。凌煊的腺体因过度透支而出现了轻微撕裂,精神力海近乎干涸,需要长时间静养。但令人惊讶的是,检测数据显示,他体内那股新生的Alpha信息素浓度,在经历了这次极限爆发后,非但没有衰减,反而呈现出一种缓慢而稳固的增长趋势,与残存的Omega信息素形成了一种更加胶着、却也更加紧密的共存状态。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艾琳面色凝重,“元帅的身体似乎在自发地适应这种冲突,甚至尝试融合两种力量。但这个过程极其不稳定,任何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过度使用力量,都可能再次导致失控。”
凌煊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失控的感觉并不好,那种意识被狂暴力量淹没的无力感,甚至比虚弱更让他警惕。
秦戬挥手让艾琳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信息素混合的气息。
“皇储这次现身,确认了他与‘花园’余孽的关联。那枚掉落的徽章就是铁证。”秦戬在床边坐下,将一杯温水递到凌煊手中,“但他选择在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出现,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挑衅。”
凌煊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在试探我的状态,试探我到底恢复了多少。那个第三方埋伏,未必不是他故意引来的,想借刀杀人,或者逼我再次出手。”
“嗯。”秦戬同意他的判断,“他想看看你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又是否容易伤及自身。”
凌煊抬起眼,黑眸中闪过一丝冷嘲。“那他应该看到了。刀确实锋利,但也确实会伤主。”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秦戬,“接下来,他要么会想办法毁掉我这把不稳定的刀,要么……就会想办法握住刀柄。”
秦戬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不会有机会。”
凌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罕见的、不确定的语气:“秦戬,如果……如果我真的变成一个无法预测的怪物……”
他的话没能说完。
秦戬俯身,用一个简单却不容置疑的动作封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训练室那个充满侵略性和掠夺意味的吻,它很轻,很缓,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的力量,如同冬日暖阳,悄然融化着冰封的不安。
只是短暂接触,秦戬便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凌煊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没有如果。”秦戬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每个字都敲在凌煊的心上,“你是凌煊,是我等了三年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锋利也好,失控也罢,你这把刀,刀柄只能由我来握。”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凌煊的后颈,那里的腺体依旧微微发烫。
“失控了,我就把你拉回来。”
“受伤了,我就替你包扎。”
“你想复仇,我为你开路。”
“你想毁天灭地,我陪你一起。”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担当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凌煊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温热而坚实。一直紧绷的、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的那根弦,悄然松弛了下来。他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和那稳定人心的雪松气息,第一次,主动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身后支撑着他的胸膛。
刀刃或许会失控,但只要握刀的手足够坚定,便无所畏惧。
夜还很长,阴谋的网正在收紧。
但这一刻,相拥的体温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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