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也没有“睡一会儿”。只是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半小时,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停不下来。然后,他起身,准备返回医院。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新的微信,是苏晴发来的。这次不是工作,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王科对方案修改方向基本认可,细节再磨。保重。”
“保重”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他一下。在这公事公办的语境里,这两个字显得有点突兀,带着一丝超越工作关系的、或许只是礼节性的,却又足以让他心绪不宁的关切。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没有回复,锁上了屏幕。
回到医院,奚雅淓正低声和母亲说着话,似乎在安慰她。看到他回来,奚雅淓站起身:“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睡不着。”何炜说,看了看母亲,“妈,你好点没?”
母亲点点头,精神似乎比上午好一些,手里还捧着那个保温桶。“雅淓炖的汤,好喝。你也该喝点。”
“我吃过了。”何炜撒谎道,其实他毫无胃口。他转向奚雅淓,“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回去吧,我在这儿就行。”
“调课了,下午没事。”奚雅淓说,“我陪你在这儿。两个人,有个照应。”
何炜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母亲投来的目光,便把话咽了回去。三个人坐在等待区,空气有些凝滞。奚雅淓问了些父亲病情的具体细节,何炜一一回答。对话干巴巴的,像在汇报工作。母亲偶尔插几句嘴,更多时候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奚雅淓忽然说:“对了,早上沈老师又发信息了,说家长会改到周五晚上,问我们能不能确定参加。我还没回。”
家长会。何炜几乎忘了这茬。周五晚上……父亲还在医院,情况未明。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参加家长会?
“爸这样,我怎么去?”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烦躁。
奚雅淓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知道。所以我在想怎么跟沈老师解释。但轩轩这次成绩下滑确实明显,沈老师说不仅仅是知识问题,最近上课状态也很浮躁,好像有什么心事。我们总得有一个人去了解一下。”
“那就你去。”何炜说,语气生硬。
奚雅淓沉默了一下,说:“我周五晚上也有事,学校安排的教师培训,强制参加。”
“那怎么办?让他爸自生自灭,我们去开家长会?”何炜的声音高了一些,引得旁边其他等待的家属侧目。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了声音,但情绪依然顶在胸口,“工作工作,孩子孩子,现在爸又这样……哪件事是能放下的?”
奚雅淓的脸色白了一下,嘴唇抿紧了。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有惊愕,有受伤,还有一丝了然的疲惫。母亲在一旁不安地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何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这无名火发得毫无道理,迁怒于奚雅淓。工作压力、对父亲的担忧、出轨的愧疚、经济的窘迫……所有情绪混在一起,找不到出口,最终冲向了最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同样在努力支撑这个家的妻子。
“对不起。”他低声说,别开了视线,“我……我有点乱。”
奚雅淓没说话。等待区里只剩下远处隐约的仪器声和人们的低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家长会的事,我再跟沈老师沟通吧。看看能不能约个其他时间,或者电话聊聊。”
“嗯。”何炜应了一声,再无言。
裂痕,有时候并不需要激烈的争吵来撕开。就在这样平淡的、充满无力感的对话里,就在情绪失控后短暂的寂静中,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纹,已经悄然出现在他们之间。他们都感觉到了,却都无力,或者不知该如何去修补。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无声的僵持中缓慢流淌。何炜看着窗外,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光滑的地砖上投下明亮的、却毫无温度的光斑。那抹他心中曾隐约期待的“未尽之蓝”,在此刻医院白得刺眼的墙壁和压抑的氛围里,似乎被稀释得近乎透明,遥远得像个幻觉。
而生活,带着它具体而琐碎的难题、无法兼顾的责任、日渐累积的压力和悄然滋生的隔阂,仍在继续。他必须面对,无论他是否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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