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黄昏,医院走廊被一种怠倦的、混杂着晚餐气味的滞重空气填满。父亲刚用过药,昏沉睡去,监护仪上的曲线暂时归于平缓的丘陵。母亲歪在陪护椅上,眼皮沉沉地耷拉着,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给父亲擦汗的毛巾。何炜靠在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下半张脸,也映亮屏幕上苏晴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一个酒店地址,和一句“或许能暂时逃离两小时”。
“逃离”。这个词像一枚生锈的钩子,精准勾住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连日来,父亲的每一次急促呼吸,母亲眼角的每一道新添皱纹,老赵言语间每一次不动声色的催促,奚雅淓沉默背影里日益厚重的疲惫,还有自己账户上不断缩水的数字……所有这些,拧成一股粗粝的绳索,勒得他快要窒息。他需要氧气,哪怕那氧气来自毒沼。
理智在尖叫,提醒他病房里需要儿子,家中需要丈夫,单位需要那个“可靠”的何副主任。但另一种更原始、更蛮横的冲动——一种对自身正在被无声碾碎的巨大恐惧和愤怒——压倒了尖叫。他想砸碎什么,想吼叫,想证明自己这副被生活驯化得温顺的皮囊下,还有活生生的、不只为责任跳动的血肉。
“妈,”他开口,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公司……有份紧急文件必须处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母亲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连日憔悴的怜悯。“去吧,路上小心。这里有我。”
逃离的手续如此简单。他抓起外套,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走廊,电梯下行时失重感让他胃部一阵抽搐。停车场里,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点火。车窗外的暮色是浑浊的紫灰色,远处新区的霓虹开始探头探脑。他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嘴角绷成一条苦涩的直线。这副模样,去哪里寻找救赎?但他还是拧动了钥匙。
酒店在新区边缘,不算顶奢,但足够安静私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尽一切声响,像通往某个异度空间的甬道。站在房门前,他举起手,迟疑了。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微微颤抖。门内是他的“逃离”,也可能是更深的坠落。就在这瞬间,病房里监护仪的嘀嗒声、父亲微弱的呻吟、奚雅淓深夜独自在客厅看电视的侧影,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他想转身逃走。
但门开了。
苏晴站在门内,刚洗过的头发半湿着,散在肩头,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羊绒开衫,下身是简单的米色棉质长裤,没穿鞋。没有刻意打扮的痕迹,甚至比平日上班时更素淡。她脸上也没有预想中的某种邀请神色,只是平静,平静底下藏着一丝同样紧绷的、仿佛也在寻求什么的空洞。
“来了?”她侧身让开。
房间里有淡淡的柑橘调香薰气味,试图营造松弛感,却掩不住酒店固有的、那种无人长久居住的清冷。小圆桌上确实摊着几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旁边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暗着。工作,这个脆弱的幌子,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何炜迈进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咔哒一声,像某种宣判。他站着,有些无措,刚才路上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在真正面对这个并非他妻子的女人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笨拙的尴尬和愈发汹涌的自我质疑。
“喝点什么?”苏晴走向小冰箱,语气寻常得像在会议室随口一问。
“水就行。”他的声音依旧发紧。
她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指尖相触,冰凉。他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冰水划过喉咙,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燥热的火。
沉默在蔓延。苏晴靠在桌沿,双臂环抱,看着他,眼神里有探究,也有一丝了然的倦怠。她似乎也在等待,等待他先打破这层纸,或者,等待他再次转身离开。
何炜放下水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塑料瓶身。他该说什么?谈工作?太可笑。直接……?他做不到。最终,是一种混合着绝望、自暴自弃和长久压抑的愤怒,冲垮了堤坝。不是欲望先行,而是一种近乎破坏的冲动。
他往前一步,动作有些僵硬,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羊绒的触感异常柔软,与他指尖的粗糙形成对比。苏晴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呼吸似乎微微滞了一下。
这不是电影里水到渠成的暧昧。而是两个在各自生活泥潭中挣扎的成年人,笨拙地试图用身体碰撞出一点虚妄的火花,来驱散周遭的寒冷与无力。何炜的吻落下去时,带着蛮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像是在啃咬,在确认自己的存在。苏晴起初身体微微后仰,像是本能地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侵入,但很快,她环抱的手臂松开,一只手抬起来,并非拥抱,而是有些迟疑地、最终落在了他的背上,指节微微用力,掐住了他衬衫的布料。
没有柔情蜜意,只有急于确认的慌乱和相互的撕扯。衣物在静默中褪去,过程并不流畅,纽扣硌了一下,布料纠缠。灯光未熄,一切都暴露在昏黄却清晰的光线下:他不再年轻的身体上的疲惫痕迹,她小腹上淡淡的妊娠纹(她有过孩子?他从不知道)。这些细节没有增添情色,反而让这场交媾更显赤裸和真实,真实得近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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