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发出承受重量的闷响。何炜闭着眼,试图将全部意识集中于感官的洪流,用纯粹的生理刺激淹没那些啃噬心灵的烦恼。他动作急躁,甚至有些粗暴,仿佛不是在爱抚,而是在进行一场搏斗,与无形的压力搏斗,也与自己体内那个即将死去的部分搏斗。苏晴的回应起初有些被动,但随着进程,也逐渐变得激烈,指甲陷入他后背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她的喘息同样压抑,仿佛也憋着一股无处可去的闷气。
然而,即使在最激烈的时刻,分裂感依旧如影随形。他触碰到的肌肤温热,但脑海却闪过奚雅淓肩头那颗他熟悉的小痣;身下传来的战栗是真实的,耳边却仿佛响起父亲艰难的呼吸声。他不是在投入,而是在分裂:一部分沉溺于短暂的官能麻痹,另一部分则悬在半空,冷冷地、充满厌恶地俯瞰着这具正在行背叛之事的躯体。
释放来得猛烈而短暂,剧烈的颤动后,是迅速退潮的虚空和加倍的疲软。他伏在她身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她颈侧。两人都在剧烈喘息,胸膛起伏,但房间里没有温存的事后氛围,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略带荒诞的寂静。
他很快翻身躺到一边,拉过被子一角胡乱盖住自己。身体是松懈了,但精神上的绳索却勒得更紧。刚才那片刻的忘我如同幻觉,现实的重量加倍地反噬回来。他闻到的不仅是情欲的气息,还有苏晴身上那始终如一的、冷调的护手霜香味,此刻混合着汗味,形成一种陌生的、令他隐隐不安的气味。这不是家的味道,不是安心的味道。
苏晴也静静地躺着,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背对着他,拾起地上的衣物,慢慢穿上。动作不疾不徐,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纠缠,只是日程表上一项需要完成的、略微耗体力的工作。
何炜看着她穿好衣服,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文件,又放下。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睫低垂着。
“提案的细节,我标注了,发你邮箱。”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回去路上小心。”
没有挽留,没有温存,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刚才的亲密。何炜感到一种荒谬的、近乎羞辱的清醒。他来寻找的是出口,是理解,是某种对抗重压的同盟。但这里只有一场短暂的、心照不宣的生理互助,互助结束,关系便退回冰冷的甲方乙方。
他沉默地起身,穿戴。每一件衣服都像是套回一层层枷锁。过程中,两人再无交流。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离开时,他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停顿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终究无话可说。拉开门,走廊的光线涌进来,刺得他眯了眯眼。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电梯下行。镜面里,他的头发凌乱,眼眶深陷,嘴唇因为刚才的厮磨有些红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萎靡而颓废的气息。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振作,但徒劳无功。
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离开。伏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冷之处。身体残留着放纵后的酸软和不适,心里却像被一场浊浪席卷过的沙滩,一片狼藉,空空荡荡。没有轻松,没有释放,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沉入泥潭般的肮脏感。他用了最错误的方式,试图打捞自己,却只弄得满身污泥。
手机屏幕亮起,是奚雅淓的短信:“妈说你出去了。爸醒了,喝了几口粥,精神好像好点。你忙完早点回来休息。”
简短平常的句子,却像一根细针,扎破了他勉强维持的气泡。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许久,他才发动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夜色中的车流。车灯照亮前方有限的路面,而更广阔的黑暗,依旧无边无际。那场发生在酒店房间里的、短暂而浑浊的交媾,没能带来救赎,只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沉重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散去,但湖水的清澈,已永久地失去了。带走的,是几缕陌生冰冷的气息,和一段需要他用往后无数个日夜去默默反刍、承受的、充满挫败感的灰色记忆。那抹他曾经以为存在于远方的“未尽之蓝”,在此刻车窗外的沉沉夜色和自己内心的芜杂泥泞中,似乎被吞噬得一丝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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