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何炜在一种混合着医院消毒水余味和酒店陌生沐浴露气息的复杂气味中醒来。身体残留着昨夜放纵后的沉钝酸软,骨头缝里都透着疲倦,但大脑却像被强行开机的老旧电脑,嘎吱作响地开始加载今日的待办事项。
他轻手轻脚起身,奚雅淓还在睡,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他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水流冲在身上,他用力搓洗,想把皮肤上不属于这里的气味和记忆都冲刷掉。镜子里的人脸色灰败,眼底阴影浓重。他盯着自己,昨夜在酒店房间里那种分裂的、自我厌恶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猛地移开视线。
早餐桌上气氛沉闷。轩轩低着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奚雅淓把煎蛋和馒头片放在何炜面前,自己坐下,也沉默地吃着。何炜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比昨天似乎又深了一些。
“爸昨晚后半夜睡得还安稳吗?”奚雅淓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哑。
“嗯,还算平稳。”何炜回答,咬了一口馒头,味同嚼蜡,“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果没反复,可以考虑出院回家静养。但后续药不能停,定期复查。”
“嗯。”奚雅淓点点头,没再问。话题似乎就此终结。
轩轩忽然抬起头,小声说:“妈,今天要交……社会实践报告。”
奚雅淓顿了一下,看向他:“不是上周就让你开始准备了吗?写完了?”
轩轩眼神躲闪,声音更小了:“……还没写完。”
“没写完?”奚雅淓的眉头蹙了起来,“今天就要交,你现在说没写完?昨天晚上问你,你不是说快好了吗?”
轩轩不吭声了,把头埋得更低。
一股烦躁毫无预兆地窜上何炜的心头。父亲还在医院,工作一团乱麻,自己昨晚还做了那样的事……现在连孩子这点最基本的事情都搞不定。他放下筷子,声音有点硬:“没写完现在说有什么用?早上这点时间能写出什么?你们老师没给模板?没要求?”
轩轩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到,肩膀缩了一下,眼圈有点红。“……给了。”
“给了为什么不照着做?”何炜语气更冲,“是不是又光顾着玩游戏了?手机呢?拿来我看!” 他伸出手。
轩轩飞快地看了妈妈一眼,奚雅淓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吃完赶紧去写,能写多少写多少,跟老师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一次两次可以解释,次次都这样?”何炜的火气没消,反而被奚雅淓这种“和稀泥”的态度拱得更旺。他想起了班主任沈老师那条语气严肃的短信,想起了家长会。“沈老师上次就说了他学习态度有问题!课堂小测不及格,作业拖拉!这次社会实践报告都能拖到最后!这是态度问题!”
“何炜!”奚雅淓抬高了声音,打断他,“先吃饭行吗?一会儿还要去医院。”
何炜的话堵在喉咙里。他看着妻子脸上明显的倦色和压抑的不耐,又看了看儿子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那股邪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泄了,只剩下满心满肺的无力感。他颓然收回手,重新拿起筷子,却再也吃不下一口。
轩轩胡乱扒了几口粥,小声说:“我吃饱了。”然后逃也似的离开餐桌,钻进了自己房间。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蔓延。
送轩轩上学的路上,车里气压低得吓人。轩轩紧紧抱着书包,贴着车门坐着,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何炜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比如“晚上回来爸爸帮你看看报告”,或者“学习要自觉”,但话到嘴边,都觉得虚伪又苍白。最终,一路无话。
到了学校门口,轩轩拉开车门,小声说了句“爸爸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校门。何炜望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他调转车头,开往医院。早高峰的车流缓慢移动,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有些晃眼。他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着路况信息和软绵绵的流行歌曲,更添烦躁。他关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邮件。点开,是关于提案修改的详细批注,条理清晰,语气专业。附件里还有一份她整理的同类案例数据分析。工作做得无可挑剔。他盯着发件人那个名字,昨夜昏暗灯光下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闪过,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他迅速关掉邮箱,仿佛那是什么病毒文件。
赶到医院,母亲正在用温毛巾给父亲擦脸。父亲精神比昨天好些,能简单说几句话,但声音微弱。看到何炜,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含混地问:“轩轩……上学去了?”
“嗯,去了。”何炜走到床边,接过母亲手里的毛巾,“爸,感觉怎么样?”
“没力气……”父亲缓缓说,目光有些涣散,“拖累你们了……”
“别这么说。”何炜心里一酸,手上动作放得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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