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深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手电筒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中也显得乏力，仅仅能照亮脚下坑洼的水泥地和两旁斑驳湿滑的墙壁。陈老手中的强光手电微微颤抖，光束在尽头的墙壁上来回扫动，除了厚厚的青苔和渗出的水痕，什么也看不到。糖糖紧紧挨着舅舅，另一只小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小兔子手电，光束不安分地乱晃，时而照到头顶滴水的管道，吓得她一缩脖子。
“林先生，这……这前面没路了呀。”陈老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回音，透着一丝失望和困惑，“罗盘的指针倒是颤动得厉害，可这墙……”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小雅松开了牵着舅舅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小小的手掌轻轻贴在了冰冷潮湿的墙面上。她闭上眼睛，细密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这里的感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那丝微弱的、带着哀伤的流水叹息，在这里最为清晰，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从墙后渗透出来。
“舅舅，”小雅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墙后面……有水在哭。”
糖糖眨巴着大眼睛，凑过来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把手贴在墙上，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的潮湿，她嘟囔着：“没有啊，就是湿乎乎的墙嘛。”
林枫伸出手指，指尖并未直接接触墙面，而是在离墙面寸许的距离虚按着。他阖上双眼，周身气息变得沉静如水。一丝精纯至极的灵力，并非蛮横的冲击，而是如同最轻柔的涟漪，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韵律，悄无声息地渡入了厚重的墙壁，触及了那深藏其中、几乎快要彻底消散的古老灵机。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中轻轻荡开。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手电筒的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稀释，整个防空洞尽头被一片朦胧的清辉所笼罩。那面斑驳的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用青石垒砌的古井井口，井口弥漫着淡淡的白雾，散发着湿润清灵的气息。井边有一方表面磨得光滑的青色石台，似是祭台，上面刻画着早已模糊的符文痕迹。一道模糊的、身着古朴长衫的修长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盘坐在井边，仿佛在吐纳修炼，周身有淡淡的水汽环绕，与井中弥漫的灵机交相呼应。
“呀！”糖糖惊得叫出了声，小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墙……墙没了！有个人！”
陈老更是浑身一震，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生怕惊扰了这幻影，死死定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就是……先祖手札中记载的景象吗？这就是百年前，“水脉之眼”尚未湮没时的模样？
小雅也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和那口仿佛有生命在呼吸的古井。她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只有一种宁静、祥和，以及……一种深深的、与水流融为一体的孤独。
那幻影中的修士似乎完成了某个周天的运转，缓缓起身，面向古井。他抬起手，掌中托着一物。那物事约莫拳头大小，形状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一种内敛的、仿佛蕴藏着流动月华的莹白色光泽，似玉非玉，表面有天然形成的、如同水波般的纹路，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寒气，正是陈老祖先手札中提到的“寒玉”！
只见那修士对着古井打出一道道玄奥的法诀，井中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寒玉，眼神中带着一丝郑重与不舍，随即便将其轻轻投入井中。
寒玉入水，并未沉底，而是悬浮在井水中央，光芒一闪，仿佛与整个水脉之眼融为了一体。幻象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最清晰的程度，甚至连井壁湿润的苔藓和空气中氤氲的水灵之气都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这极致的清晰只维持了一刹那。
如同退潮般，幻象开始迅速变得模糊、透明。古井、祭台、修士的身影，都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涟漪荡漾间，飞速消散。周围的清辉褪去，手电筒昏黄的光线重新成为主宰，冰冷潮湿的墙壁再次出现在眼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集体幻觉。
啪嗒。
一声轻响，在彻底恢复寂静的防空洞里格外清晰。
一块鸡蛋大小、灰扑扑、毫无光泽的普通鹅卵石，从墙壁上方松动的苔藓中掉落下来，滚到林枫脚边。
幻象散去，只留下这块石头，以及眼前这面冰冷坚硬的、用水泥封得死死实的墙壁。那口灵动的古井，那玄妙的寒玉，那位古老的修士，都已被深埋在现代城市的地基之下，了无痕迹。
陈老呆呆地看着那面墙，又看看地上的鹅卵石，脸上激动兴奋的红潮迅速褪去，化为一片颓然和失落。线索……就这么断了吗？先祖记载的“水脉之眼”，真的就只剩下一段无法触及的残影了？
糖糖愣了一会儿，突然扯了扯舅舅的衣角，仰起小脸，带着点意犹未尽的遗憾：“舅舅舅舅，刚才那个……是放电影吗？那个亮晶晶的石头好好看！就是……就是太短啦！还没看清楚就没了！”
小雅没有说话，她蹲下身，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掉落的、冰凉粗糙的鹅卵石，捧在手心里。石头很普通，和河边捡到的任何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但她能感觉到，这石头上，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与刚才幻象中同源的、冰冷而悲伤的气息。
林枫低头看了看小雅手中的石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封死的墙壁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百年前的景象，证实了寒玉的存在与沉没之处。但时过境迁，井已封，水脉已枯，寒玉是随之消散，还是深埋地底更深处，亦或是……已被转移？
这条看似清晰的线索，仿佛指向了一扇门，却发现门后是更厚的岩壁。探寻城市下的水脉，比想象中更加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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