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晨光熹微,宫中钟鼓齐鸣。万寿圣节的正日终于到了。
沈清欢在芦棚中起身,仔细整理衣冠,目光沉静。坛上木箱安然无恙,在晨光下泛着幽光。守卫的侍卫和太监们熬了一夜,眼圈发黑,但丝毫不敢松懈。昨夜“秽物”事件后,这里的防卫级别提到了最高,连只耗子都别想悄无声息地靠近。
工部和兵部的主事也早早来了,神情严肃,带着几分紧张。高太监也再次出现,脸色有些阴沉,看向沈清欢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昨夜的事显然打乱了他的部署,那“彩虹钢”是否显现异象?箱子被动过没有?他心里也没底。
辰时正,礼部官员和内侍监大太监前来,引领沈清欢及坛上器物,前往太庙,准备正式献礼。
沉重的木箱被小心抬起,在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穿过一道道宫门,向太庙行进。沈清欢跟在后面,步履沉稳。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宫殿的飞檐翘角、长廊柱后投来,好奇的、审视的、恶意的、担忧的……这座皇城,今日所有的焦点,似乎都汇聚于她和她身后这箱“钦钢”之上。
太庙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宗室皇亲、各国使节分列两厢。御座设在太庙大殿前的丹陛之上,皇帝身着十二章衮服,端坐其上,神情庄重,目光如炬。左右是盛装的皇后、贵妃及几位成年皇子,三皇子赫然在列,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暗流涌动。靖王站在武将班列前方,身姿挺拔,与沈清欢目光有瞬间的交汇,微微颔首。
气氛庄严肃穆,落针可闻。只有风吹动旌旗的猎猎声响。
“宣——工部右侍郎沈清欢,献‘钦钢’新器,觐见——!”
通传声悠长回荡。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稳步上前,在御阶下跪拜行礼:“臣工部右侍郎沈清欢,奉旨精炼‘钦钢’,今已功成,特献样品,恭贺陛下万寿圣节,愿吾皇万寿无疆,国祚永昌!”
“平身。沈卿辛苦。器物何在?”皇帝的声音平稳传来。
“样品在此,请陛下御览。”沈清欢起身,示意身后。内侍们将特制木箱抬到御阶下预先准备好的长案上。工部、兵部主事上前,会同礼部、内侍监官员,当众查验封条、锁具。封条完好,锁具未动。然后,按照之前议定的程序,由沈清欢亲自上前,输入密码(转盘数字组合),打开那结构复杂的密码锁。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箱盖上。
沈清欢上前,缓缓揭开箱盖。里面深色绒布衬垫上,十把泛着沉静银灰色光泽的雁翎刀、五套结构精巧的弩机部件、三根内壁光滑的火铳管,整齐排列,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内敛而坚实的光芒。没有花哨的装饰,没有耀眼的宝石,只有金属本身的力量感和精密工艺带来的美感。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叹。尤其是武将行列,许多人眼睛发亮。靖王眼中也掠过一丝赞许。
“呈上来。”皇帝道。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一把雁翎刀、一套弩机部件、一根火铳管,用铺着黄绸的托盘,呈送到御前。
皇帝拿起那把雁翎刀,入手微沉,仔细端详刃身线条和光泽。他又示意旁边的侍卫统领上前。侍卫统领是识货之人,接过刀,轻轻挥动,感受重心,又用指腹小心试了试刃口(未开锋),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低声对皇帝说了几句。皇帝微微颔首。
接着,皇帝又看了弩机部件和火铳管,做工之精,部件之契合,显然远超现有军械。
“沈卿,此‘钦钢’之器,果然名不虚传。”皇帝放下火铳管,目光看向沈清欢,“朕闻你于西山,屡破难关,以废弃之矿、山间之木,炼就此等神兵,更兼工艺精进,成本大降。于国于军,实有大功。”
“陛下谬赞,此乃臣分内之事,亦是工坊上下工匠同心协力之功。”沈清欢躬身道。
“嗯。”皇帝点头,正要继续勉励。
“父皇!”三皇子忽然出列,躬身道,“沈侍郎献此利器,确是有功。然,儿臣听闻,此‘钦钢’炼制,过程颇为……特异,乃至引动天象之议(指之前冬雷谣言)。且献礼之前,于奉先殿前‘静置祷告’之时,坛周似有异动(指昨夜蝙蝠磷火事件),恐是此物戾气未消,或……有干天和。今日陛下万寿,普天同庆,献此兵戈杀伐之器,虽则犀利,然终究与仁德祥和之气略有相冲。儿臣斗胆,请父皇圣裁,是否需再行‘禳解’之礼,以安人心,以顺天意?”
来了!果然在最后关头发难!还是紧扣“天和”、“戾气”、“仁德”这些大帽子,要将“钦钢”与“不祥”挂钩,至少也要让它蒙上一层阴影。
许多官员闻言,露出思索或担忧之色。毕竟,鬼神天命之说,宁可信其有。尤其是在这庄重的太庙前、皇帝寿辰当日。
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惶恐”和“困惑”:“殿下何出此言?‘钦钢’炼制,乃是格物穷理,步步实证,何来‘特异’?至于天象,去岁冬雷,史书常见,焉能归咎于区区铁石?至于昨夜坛周异动,”她提高声音,清晰说道,“经侍卫查实,乃是有人蓄意放置腥膻秽物于太平缸侧,并遗落驯养猛禽之毛羽胶块,意图制造事端,污损神器!此事侍卫营已有记录在案,正在追查!此乃人为阴谋,绝非天意!殿下不为追查幕后黑手、维护朝廷纲纪而愤慨,反以此为由,质疑为国尽忠之器,质疑陛下圣明烛照,此臣所不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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