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侧门在沈清欢面前缓缓关闭,将外面喧嚣的市井和西山工坊熟悉的烟火气彻底隔绝。引路的小太监面无表情,迈着细碎的步子,将她带往深宫。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金砖,两侧是高耸的朱墙,头顶是狭窄的一线天,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熏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压抑气息。这里是规则、礼仪和无数双眼睛构筑的迷宫,与她熟悉的、充满金属碰撞和炉火轰鸣的工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目的地是奉先殿前广场一角的“敬天法祖坛”。那是一座三层汉白玉圆坛,不算特别宏伟,但庄严肃穆。坛下临时搭建了一处小小的、四面敞风的芦棚,里面设了香案、蒲团,以及两张简单的桌椅。装载“钦钢”样品的特制木箱,已被放置在坛上指定的位置,由四名穿着褐色服饰、面无表情的太监看守。工部和兵部派来的两位主事(品级不高,显然是应付差事)远远地站在坛下廊庑里,低声交谈,目光偶尔瞥向这边。
“沈侍郎,按规矩,您需在此棚内静心祷告,三餐一宿皆有人送来。未经允许,不得擅离此棚三十步。器物在坛上,自有专人看管,您不必忧心。” 引路太监说完规矩,行了一礼,便退到不远处垂手侍立,显然也是“看守”之一。
沈清欢点点头,走到芦棚边,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环境。坛位于奉先殿前广场的东北角,背靠高高的宫墙,前方视野开阔,但两侧有茂密的古柏和廊庑遮挡,形成一个相对半封闭的空间。时值午后,阳光斜照,坛上木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看守的太监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空气中有隐约的檀香味,还夹杂着一丝……水汽的微腥?她目光微凝,看向坛侧不远处——那里有一口巨大的、雕刻着莲纹的青铜水缸,是宫中防火用的“太平缸”,缸沿湿漉漉的,旁边青石地砖颜色也略深。果然,这里湿度不低,靠近水源。
很好,第一个“环境变量”符合预期。沈清欢心中稍定,走到棚内桌旁坐下,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并用藏在袖中的微型水晶强光镜(伪装成玉佩挂件)的折射,悄悄观察坛上木箱和看守太监的细微动作。
第一日,风平浪静,试探为主。
除了送饭的小太监(每次都不同人)和定时来添香的宫女,并无其他人靠近。坛上的看守太监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交接时会有简短的检查(拍拍箱子,看看封条)。工部兵部的主事来晃了一圈,问了句“沈侍郎可还适应”,得到“尚好”的回答后便又踱开了。沈清欢乐得清净,在蒲团上打坐(其实是暗中活动手脚,观察环境),心里默算着“彩虹钢”可能的显色时间。
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将坛和芦棚的影子投射得光怪陆离。远处宫殿传来隐约的更鼓声。沈清欢被允许在棚内角落一张窄榻上休息,但必须和衣而卧。她几乎一夜未合眼,保持着警惕。夜间除了巡逻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并无异常。坛上的看守太监也换成了夜班,依旧沉默如石。
第二日上午,波澜微起。
先是来了一队内官监的太监,领头的是个面生的管事,说是例行巡查“万寿节”各处准备。他们围着坛转了两圈,对着木箱品头论足,又询问沈清欢“祷告”心得,话语间多有试探,甚至故意用脚“不小心”踢了踢坛边的一块松动的砖。沈清欢一一应对,语气恭谨,但目光如电,将那人踢砖的位置、以及砖下似乎有些新鲜的湿泥痕迹牢牢记下。
下午,高太监竟然亲自来了。他脸上被辣椒粉和彩屑“眷顾”的痕迹已淡了不少,但眼神更加阴鸷。他没上坛,只站在芦棚外,皮笑肉不笑地对沈清欢道:“沈侍郎,这两日‘静心’,可有所得?这宫里的‘气’,可比你那西山野地‘纯正’多了吧?可要小心,莫要让这‘兵戈戾气’,冲撞了此地的祥和才是。”
“有劳高公公挂心。下官诚心祷告,器物亦沐天恩,想来不致有碍。”沈清欢淡淡道。
“那就好。”高太监盯着她,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对了,忘了告诉沈侍郎。昨夜司天监夜观天象,说紫微星旁有赤气萦绕,主兵戈躁动。恰指向这奉先殿方向……陛下虽未明言,但心中难免记挂。沈侍郎,您说,这会不会是……天意有所警示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暗示了。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忧虑”:“竟有此事?下官惶恐。不过,下官相信陛下圣德,天心仁爱,必能明察。至于星象,下官略知一二,赤气萦绕,亦可能主革新锐进之兆。或许,正是预示我朝将得利器,固我疆域呢?”
高太监被她这番“反着解”噎了一下,哼了一声:“好一张利口!但愿三日后,沈侍郎还能如此从容!” 说罢拂袖而去。
高太监的“警告”和那“踢砖”的细节,让沈清欢更加确信,对方必然会在最后关头做手脚。她借“净手”为由,走到那口太平缸附近,快速用藏着的嗅觉增强剂(蘸了浓缩薄荷樟脑的帕子)嗅了嗅缸沿和附近的地面湿痕,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清水和青苔的甜腥气,有点像……某种动物的血?或者加了料的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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