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会议中心主馆，开幕式刚刚结束。
巨大的LED屏上，致辞的画面尚未褪去，整个会场已在兴奋中骚动，像一片等待盛宴开席的海洋。
宁薇和林媛回到她们的展位，才发现那块孤零零的展板。
它被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编号P-127。
这个数字本身，就透着一股“无关紧要”的敷衍。
林媛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又是这招？”
苏奇只扫了一眼，语气平静无波。
“老一套。”
林媛压低声音，手指几乎要戳向会场正中央。
“老师，他们是故意的！您看那边——”
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近百平米的豪华展台拔地而起，悬挂着“罗氏制药·胰腺癌诊断技术革命”的巨幅横幅。
一台德国进口的飞行时间质谱仪，在聚光灯下通体锃亮，散发着冰冷的、属于金钱与权威的光芒。
徐飞鸿就站在这台仪器的旁边，被一圈又一圈的专家学者簇拥着。
他换了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金质的学会徽章在他胸前闪耀，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这套从德国海德堡大学引进的最新检测平台，检测精度比传统方法提升了整整一个数量级……”
他的声音通过无线麦克风，清晰地覆盖了半个会场。
周围的专家们频频点头，赞叹声不绝于耳。
“徐教授，这简直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罗氏的技术，加上徐教授的理论，天作之合！”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学者奋力挤到前排，急切地问：“徐教授，我们医院想引进这个项目，不知道……”
徐飞鸿满面红光，矜持地摆了摆手。
“这个稍后再谈。明天的主旨报告，我会详细阐述。相信各位听完，会对胰腺癌的早期诊断，有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苏奇的方向，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是投向失败者的轻蔑。
林媛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们在造势！用这种方式羞辱我们！”
旁边的宁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没有温度。
“不只是羞辱。”
宁薇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这是捧杀。先把一个人捧到天上，再让他重重摔下，这样才能摔得最碎。看来，他们为明天的报告，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
她的话，让林媛心头一紧。
苏奇却像个局外人，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表演。
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兄弟！你可算来了！”
首都医院心胸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方博一，大步流星地赶来，他行医二十年，身上那股军人的利落劲儿丝毫未减。
他重重拍了下苏奇的肩膀。
“我可是专门来给你捧场的！”
上次飞机上的救命之恩，他一直记着。
“方主任。”苏奇点头致意。
方博一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豪华展台，眉头拧成一团。
“这个徐飞鸿，动静不小啊。”
他压低声音，凑近苏奇。
“我听说你被安排在分会场？这不对劲，以你的水平，怎么也该是主会场的主旨报告。”
苏奇笑了笑。
“分会场挺好，清静。”
“清静个屁！”
方博一急了，那股直来直去的劲儿上来了。
“苏兄弟，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哪是学术会议，这他娘的就是一场预先埋伏好的阵地战！主会场是高地，是所有人的火力焦点！把你丢到分会场，那就是把你往包围圈里赶！”
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分会场，就是被边缘化的冷宫，是任人宰割的屠场。
林媛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里交织着愤怒与担忧。
苏奇依旧平静。
“方主任，舞台的大小，决定不了演出的好坏。”
话音未落，会场的大屏幕再次亮起。
大会主席走上台，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各位同仁，现在，我向大家预告一个重磅消息！”
全场安静。
“明天上午的主旨报告环节，我们有幸邀请到省一院的徐飞鸿教授，他将为我们带来一项足以改变胰腺癌治疗格局的突破性技术！”
主席的声音激昂。
“这项技术，基于德国最先进的飞行时间质谱平台，在胰腺癌的超早期筛查方面，取得了革命性进展！我相信，这将是本次大会，最重要的学术亮点！”
雷鸣般的掌声炸响。
徐飞鸿在人群的簇拥中微微颔首，享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尊崇目光。
他的视线再次越过人群，锁定苏奇，那眼神里的挑衅，是一封无声的战书。
方博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是公开吹响冲锋号，就差没指名道姓地冲你来了！”
林媛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无耻！”
宁薇则在想，陈华和张国栋两位主任因为必须坐镇医院，没能跟来，否则以他们的脾气，怕是已经要冲上去了。
苏奇只是静静看着，脸上不见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份平静，反而让旁观者心惊。
众人准备散去时，苏奇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周毅。
“苏主任！”周毅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愤怒，“我把听到的情况报告给了组委会的张副主席。但是他说，没有确凿证据，他无法干预大会的正常议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这摆明了是暗箱操作！苏主任，他们绝对没安好心！”
苏奇的回应很平淡。
“我知道了，谢谢。”
“苏主任，您……真的不担心吗？”
“该来的，总会来。”
苏奇挂断了电话。
方博一看着他那副模样，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五味杂陈。
暴风雨前的这种平静，到底是成竹在胸，还是破罐子破摔？
茶歇时间，会场侧厅。
苏奇端着一杯咖啡，独自站在落地窗前。
“苏奇。”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声音久违，却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陌生。
苏奇转身。
是高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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