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城头,猩红的“王”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昔日金国的狼头大纛,宣告着这座北地坚城已然易主。
城内,经过一夜的肃清和整顿,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秩序已然大致恢复。
一队队玄甲骑兵在街头巡逻,眼神锐利,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反抗。
幸存的百姓们门窗紧闭,透过缝隙偷偷打量着这支传说中的“王师”,眼神中混杂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重回汉家治下的期盼。
王程并未在条件最好的原金军万户府居住,而是将行辕设在了靠近西门的城楼之下,方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也彰显着此战并非终点,仅仅是开始。
贾探春褪下了那身沾染了血污与尘土的骑装,换上了一件较为利落的湖蓝色锦缎常服,外罩一件银狐皮坎肩。
正亲自带着几个亲兵,将熬好的热粥和面饼分发给值守了一夜的伤员和将士。
她动作虽不似鸳鸯、平儿那般熟练,却极为认真,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闺阁娇矜,多了几分经历战火洗礼后的坚毅与沉静。
将士们看向她的目光,也由最初对“国公夫人”身份的敬畏,多了发自内心的信服与感激。
“夫人,您歇着吧,这些粗活让小的们来就行。”
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队正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说道。
探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到他没受伤的手中,微微一笑,虽略显疲惫,却依旧明艳:“将士们浴血奋战,辛苦了。我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快趁热吃吧。”
那队正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连连点头,捧着碗的手都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相对宁静。
马蹄声在城门外停下,随即传来守城士兵的喝问与对方沉稳的应答。
很快,一名亲兵快步跑上城头,来到正在查看城防图的王程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禀国公爷!张叔夜张老将军到了!就在城外!”
王程闻言,从地图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嘴角微扬:“哦?来得倒快。开城门,请老将军进来。”
“是!”
沉重的城门再次缓缓开启,只是这次,是为了迎接自己人。
张叔夜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须发上还沾染着北地清晨的寒霜,带着几十名同样满脸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亲兵,策马而入。
他一进城,目光便迫不及待地扫过城头那面崭新的“王”字大旗,扫过街道上井然有序巡逻的玄甲骑兵,
扫过那些虽然经历战火却明显已被控制的景象,最后,定格在从城楼阶梯上缓步而下的王程身上。
纵然早已从探马口中反复确认了消息,但亲眼见到这座控扼南北的重镇真的在一日之内被王程攻克,那种强烈的视觉与心灵冲击,依旧让这位久经沙场、见惯大风大浪的老将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他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因为激动而略显踉跄,几步抢到王程面前,竟一时语塞,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程,胸膛剧烈起伏。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张叔夜猛地推开欲要搀扶的亲兵,面向南方汴梁的方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双手,用力抓起一把城门口混合着血迹与尘土的泥土,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两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肆意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幽云……幽云故土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比的激动与虔诚,“陛下!列祖列宗!你们看到了吗?!瀛洲……瀛洲回来了!我汉家儿郎,回来了!!”
他伏下身子,额头深深抵着冰冷的地面,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亦未到狂喜时。
收复幽云,这是多少代大宋军人的梦想与执念!
如今,竟在王程手中,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迈出了坚实无比的第一步!
周围的将士,无论是王程的玄甲骑兵,还是张叔夜带来的亲兵,无不为之动容。
许多人也红了眼眶,默默垂首,心中涌起同样的豪情与酸楚。
王程静静地看着,没有立刻去扶。
他理解这位老将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赤诚与热血。
过了好一会儿,张叔夜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他由亲兵搀扶着站起身,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看向王程的目光,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敬佩,有狂喜,更有一种“国朝得此栋梁,何其幸也”的感慨。
“王兄弟……不,护国公!”
张叔夜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无比的郑重,“老夫……服了!心服口服!五千铁骑,一日下瀛洲!古之卫霍,亦不过如此!此乃不世之功!不世之功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