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主事所谓的“不紧要的活计”,是将顾青山暂时调至兵仗司后院的架阁库,协助一位姓吴的老典簿,整理历年积存的陈旧文书、图样档案。
这地方与前面作坊的喧嚣截然不同,是一排低矮而干燥的砖房,推门而入,一股陈年纸张、墨迹与微尘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光线透过高窗上糊的桑皮纸,显得幽静而略带昏黄。满架满柜的卷宗、册簿堆积如山,许多已纸张发黄,边缘脆裂。
吴典簿是个须发皆白、沉默寡言的老吏,见顾青山来,只微微颔首,指了指角落一张堆满尘垢的桌案和几大箱未整理的散乱文书,便又埋头于自己手中的账册,不再多言。
顾青山心知这是沈主事的一片回护之意,让他远离是非之地。他并无怨言,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便沉下心来,开始整理那些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月的故纸。
工作枯燥,却需极度的耐心与细致。他先大致分类:有历年军器制作的物料清单、匠役名册;有各地卫所呈报的军械损毁记录与请修文书;也有许多已然过时或未被采纳的各式军械设计图样,其中不少笔法精良,构思奇巧,让顾青山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与无数未曾谋面的前辈匠人隔空对话。
他尤其留意那些涉及“木作”、“漆饰”、“机括”的部分,这既是他的本行,也隐隐觉得,或许能从中窥见与《天工密卷》或前朝技艺相关的蛛丝马迹。
如此过了七八日,就在他几乎要沉浸在这故纸堆的宁静中时,一份夹在成化年间(注:此时为洪武朝,成化为明朝 later 年号,此系前朝档案)某批“神机弩车”图样中的残破手札,引起了他的注意。
手札纸张比周围的图纸更为古旧,墨迹淡褪,似是随意记录的一些凌乱思绪与算式,并非正式文书。其上的字迹清瘦峭拔,内容更是令人心惊:
“……‘星陨定盘’之枢,非止于观星测地,尤在‘引脉’……‘潜龙’非虚指,乃借山川形势,隐‘武库’于无痕……借水为钥,以木为枢,金铁为骨,土石为掩……然‘人心’之钥最难求,惧其术为奸人所用,反噬其主,故封存之……所录未尽,藏于‘乙巳·朱雀·叁’……”
顾青山呼吸不由一滞。“星陨定盘”、“潜龙武库”、“水为钥”、“木为枢”……这些字眼,与他所知的《天工密卷》及自身经历何等契合!这分明是某位知晓内情的古人留下的笔记!而最后那句“藏于‘乙巳·朱雀·叁’”,像是一个隐秘的编号或索引。
他强压心中激动,仔细检视这份手札的其余部分和与之夹在一起的弩车图样。图样本身并无特别,但那手札的纸张质地、墨色,以及那独特的笔迹,都显示出其年代久远与私密性。它为何会混在兵仗司的前朝档案里?是偶然流入,还是有人故意藏匿于此?
“‘乙巳’或是干支纪年,‘朱雀’可能指南方或某种分类,‘叁’是序号……”顾青山心中飞速推演,“难道在这浩如烟海的架阁库中,还藏有更多与此相关的秘密档案?”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手札的内容牢牢记住,然后将其小心地放回原处,未作任何标记。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被岁月尘埃掩埋的巨大秘密的一角。这看似避风头的闲差,竟成了柳暗花明的又一村。
吴典簿依然在对面默默抄录,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窗外,几片梧桐叶飘落,更显库内寂静幽深。
顾青山定了定神,继续整理文书,但心中已然翻腾。他需要找个机会,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尝试寻找那个“乙巳·朱雀·叁”所指向的东西。而这件事,必须极其谨慎,绝不能再让阮公公之流嗅到任何气息。
故纸堆中,玄机已现。这条意外发现的线索,或许将把他引向更接近“潜龙武库”真相的道路,但也必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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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故纸堆中惊现“潜龙”线索!顾青山暗中探寻“乙巳·朱雀·叁”之谜。然而,架阁库的平静之下,是否也有他人的耳目?阮公公的阴影,是否会蔓延至此?
第143集:《暗室寻踪》,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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