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只觉得喉咙发堵,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季扬这话太沉,砸得人发懵。
“别这副表情。”季扬伸手想揉苏然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生硬地收了回去,插进冲锋衣口袋里,“我又不是去送死,就是换个活法。”
江彻从窗边走过来,靠在桌沿上,视线在季扬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上停了一瞬。
“奇点有个海外扶贫项目部,缺个总监。”江彻点了点桌面,“年薪随你开,资源随你调。”
这算是变相的挽留。
季扬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那笑声爽朗,震得胸腔都在共鸣。
“江总,您这算盘打得我在山沟里都听见了。”季扬摇摇头,从那个巨大的登山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我不去。那地方没信号,没外卖,连路都是泥巴糊的,但我待得舒坦。”
他把那叠纸摊开在桌上。
是手绘的图纸。
线条歪歪扭扭,标注也不专业,但能看出是一所学校的雏形。
“那边的教室是危房,一刮风就掉瓦片。”季扬指着图纸上的一角,“我想给他们盖个新的。不用多豪华,结实就行,能挡风遮雨,能让那帮小崽子安安稳稳坐着读书。”
苏然凑过去看。
图纸画得很拙劣,承重结构完全不对,采光设计更是一塌糊涂。
但他看得眼眶发热。
曾经那个只知道飙车、泡吧、挥霍的季家少爷,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钢筋水泥和孩子的课桌。
“这图纸不行。”苏然伸手按住那叠纸,“结构有问题,盖起来会塌。”
季扬挠挠头,有些窘迫:“我这不是还在学嘛……土木工程的书太难啃了。”
“我来画。”
苏然从旁边扯过一张崭新的绘图纸,拿起铅笔。
“然光基金会账上还有钱。”苏然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设计、施工队、材料,我全包了。”
季扬张了张嘴,想拒绝。
“别废话。”苏然打断他,手上动作不停,“算我入股。以后这学校建成了,得挂个牌子,写上我的名字。”
季扬看着苏然认真的侧脸,喉结滚了滚,最后只憋出一个字:“行。”
江彻看着这一幕,没插话。
他以前看不上季扬。
觉得这人幼稚、冲动、除了有个好爹一无是处。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指甲缝里带着洗不净泥土的男人,江彻心里那点轻视散了个干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季扬找到了。
……
晚饭是在路边的一家烧烤摊吃的。
没有去高档餐厅,四个大男人围着一张油腻腻的小方桌,脚边摆了两箱啤酒。
就像当初在便利店门口一样。
林舟手臂上还缠着纱布,但这并不妨碍他单手开啤酒,用牙咬开瓶盖,“砰”的一声,泡沫涌了出来。
“敬我们的季老师!”林舟举起酒瓶,咋咋呼呼地喊,“苟富贵,勿相忘啊!”
季扬跟他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人天灵盖发麻。
“顾辞没来?”季扬放下酒瓶,随口问了一句。
“他?”林舟撇撇嘴,一脸嫌弃又带着点隐秘的得意,“在工作室加班呢,说是要把我落下的进度补上。切,口是心非的家伙。”
苏然笑着摇摇头,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
江彻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苏然挡酒。
酒过三巡,季扬有了醉意。
他看着江彻,突然把酒瓶重重往桌上一顿。
“江彻。”
这一声喊得极重,连隔壁桌都看了过来。
江彻抬眼看他,神色平静。
“你小子……”季扬指着江彻,手指有些抖,“你运气真好。”
江彻挑眉,没否认。
“苏然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让你给拱了。”季扬嘟囔着,眼圈泛红,“当初要不是我……算了,没如果。”
他抓起酒瓶,又灌了一口,辛辣的酒精呛得他直咳嗽。
苏然想去拍他的背,被季扬躲开了。
“江彻,你给我听好了。”季扬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形有些晃,“你要是敢对他不好,让他受一点委屈……”
他咬着牙,腮帮子鼓起一块硬肉。
“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我在山沟沟里,我也爬回来揍你!我把你牙都打掉!”
林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哎哎哎,喝多了喝多了。”
江彻却推开林舟的手,站起身,平视着季扬。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没有火药味,只有男人之间某种无声的承诺与交接。
江彻举起手里的酒杯,在季扬那半瓶酒上碰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夜市里格外清晰。
“你没这个机会。”
江彻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季扬盯着他看了许久,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咧开嘴,笑得很难看,却又很释然。
“那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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