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家侯府,这座曾因旧主退隐而久显沉寂的深宅大院,如今重焕风头。
朱漆大门日日开启,檐下金兽耀眼,门前华盖停驻不歇,朝中官员、世家子弟前脚走后脚来。
原本清冷的府前石阶此刻几乎被踏亮了。
一夜之间,从王朝旧臣到新朝权贵,皆知这位湛家侯爷是“新帝登基”的关键人物之一。
如今圣眷正隆,谁不想攀上一点关系,沾点贵气?
正门之外人声鼎沸,正院之内却依旧肃然。
湛府的下人个个都挺直了脊背,连往日害怕的要命的老管家,这几日说话都底气足了不少。
可尽管外头热闹得很,湛家府内却没几分喜色。
老夫人早在新帝登基那年便撒手人寰,侯爷如今也卧病在榻,日日靠汤药吊命。
大夫人虽恢复些许,但也只是强打精神撑着局面。
如今真正能说话的,是湛陵。
议事厅内静得有些压抑。大夫人坐在一旁,面色略显苍白,看着眼前那个坐在主位上的青年,唇角颤了颤,却终究低声开口:“那家姑娘,确实不错,知礼、稳妥,也配得上你。”
她说这话时神色微紧,像是明知道结果也还抱着一线希望。
湛陵正低头翻着手中那份拟好的名册,指节修长,翻动纸张时发出细微声响。他神色冷淡,连眉眼都未抬一下,语气却也不冷不热:“娘不是一直都说,不勉强我?”
大夫人一下噎住了。
她当然不是逼迫,但湛陵如今这副模样,实在叫她心慌。
这孩子自打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还是那副俊朗温润的外表,可骨子里透出来的却是一股她从未见过的锋利冷漠。
大夫人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儿子,迟疑了下,还是缓声开口:“陵儿,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也可以跟娘说说。娘年纪大了,最盼的就是你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门第出身,娘都不计较的。”
湛陵这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单肘撑在扶手上,食指抵着下巴,眸光透过窗棂落向庭院外。
那眼神沉静又带着点出神,像是隔着光影看进了什么记忆里。
“是有个姑娘。”他轻声道,嗓音低哑,带着点不常有的温度,“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大夫人一愣,随即眼里忍不住透出惊喜:“那更好啊!你告诉娘,她哪家人?门第不高也没关系的,只要是你想娶的——娘都答应。”
她是真的高兴了,哪怕身子还虚着,也连声应着,话都比平日快了许多。
可湛陵却只是笑了下,没再说话。
他笑得极淡,唇角一勾,像是自嘲,也像是叹息。
“可那姑娘早已被天子捧在掌心,生了好几个皇子和公主,如今凤冠霞帔,站在那金銮殿顶端。”
大夫人脸色在那一句话落下之后,顷刻间失了血色。
她怔怔地看着湛陵,那张日夜挂念的脸,如今分明还坐在她面前,可她却忽然觉得陌生极了。
沈姝。
竟还是她。
她本以为,儿子早就将那段往事埋在了心底。
可现在听来,原来那姑娘不只是没被忘记,反而成了他此生都仰望不到的存在。
大夫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声音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口。
如今沈姝已非昔日那卑微寄人篱下的侯府孤女,她如今是凤座之主,是全天下宫嫔都望尘莫及的皇后,是连圣上都愿意舍弃后宫只宠一人的天之骄女。
而自己,却是那个当年不屑与她多说一句话的人。
如今湛家门庭若市,靠的是谁?
靠的是如今坐在金銮之巅的陛下——
那个她从前也看不上的二房之子。
大夫人声音几不可闻,语气是那样小心翼翼,就怕再多一个字,就把他这颗心推得更远。
“儿啊,我们不要想好不好?她已经有她的天命,你……你也该看看别的姑娘,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
湛陵却只是静静地听着,眸光一沉,声音低下去:“不好。”
他转过脸来看她,眉眼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却仿佛压着什么沉重的情绪。
“母亲,你能忘记你喜欢的人吗?”
大夫人一滞,嘴唇动了动,却哑口无言。
她从没想到,儿子用情竟至如此。
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年轻时的执念,一段没说出口的暗恋,可如今看他的样子,却分明是将那人藏进了骨血里,一直带到现在。
她心口涩得发紧,正不知该怎么接话,眼前那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的儿子,气息却在瞬间变了。
他忽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垂下眼帘,声线也沉静温和:“娘亲。”
这一声喊出口,大夫人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她几乎要哭出来:“好,好……你回来了就好……”
大夫人手指微颤,握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声音一贯温和,此刻却带着压不住的哽咽:
“你清醒的时间怎么越来越少了……太医也总说……总说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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