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听不懂人话,相反,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只是他从没有去认真听。
可他现在却听得清楚,那个女孩才说过,她讨厌尖叫,讨厌反应过度的孩子。
他张着嘴,尖叫想从喉咙里吐出来,但那种恐惧又逼迫着他咽回去。
本能和理智发生了冲突,这在他身上是很罕见的事情。
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手举起又不敢向着大门锤下去的胆怯,他明明知道女孩正在离开,自己尖叫和发疯也不能阻止对方离开,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压抑那种本能,让自己难受呢?
闭塞的脑海内挣扎出了裂缝,从裂缝里透出了一些理性的光来。
那些发狂的尖叫第一次没有从他的口中吐出,相反,他做了一件曾经的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小黑屋内渐渐响起了抽泣声。
这是第一次,男孩在面对恐惧和不安的时候选择了哭泣,而不是尖叫——毫无意外这也是一种软弱,可却有别于屈从本能的软弱。
以往不可自控的尖叫意味着他无法驯服自己的本能,在感受到威胁时便试图用尖叫来驱散威胁,即使尖叫从没有一次帮助过他。
但这一次,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选择了用另一种独属于人类的“理性”方式进行了情绪的宣泄,哭泣。
“喔,真哭啦?”
门外忽然响起了女孩戏谑的声音,吓得正在偷偷啜泣的男孩卡住了,打出了一个嗝,欣喜之间又有些愣神,似乎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明明脚步已经离开了,却又神出鬼没地回来了。
女孩似乎早就料到了男孩的疑惑,哼哼着说,“脱掉鞋偷偷走回来不就行了?不过也得亏你没有叫唤,我都打定主意了,如果我走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折腾,就代表你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刚才我说的话你全没听进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既然你能听得懂人话,那么我帮你一把又如何?”
说罢后,铁门外响起了钥匙的晃当声,随后铁门的大锁重重地坠落在了地上。
小黑屋之中,男孩呆愣地坐在原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门缝中透进的光让他久久未见光亮的眼睛忍不住眯起,在光之中见到了那只伸进来的手。
—
林年睁开眼睛,穹顶上黄金色蔓延的炼金矩阵如花一般盛开着,随着聚焦在青铜高台上的光线暗淡,那些矩阵也如合拢的花骨朵似的收拢、黯淡,直到隐藏进黄金的内壁之中不显颜色。
血色的雾气在周身升腾又坠落,形成了一种循环,在体表龙鳞的缝隙之间串出一个又一个丝带般的环,一切都很平静,静到不像是一场足以令血统再一次跃迁的仪式完成。
“喂喂喂?人傻了吗?”
一旁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一只手在平躺在高台上的林年眼前晃动,直到好一会儿后,这只手才被林年轻轻拨开了,整个人也支撑着高台坐了起来。
不远处,靠在书架边上看了整个十二作福音灵构仪式过程的李获月凝视向神色有些不对劲的林年轻声问道,“怎么了?”
坐在高台边上的林年没有说话,因为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怎么了,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无数个早晨起床的时候,坐在床边或是闭眼,或是呆呆地看着衣柜、墙壁,脑海中掠过了一些画面的碎片——那是潜意识的作画,那些或斑斓、或深邃的色彩在思绪之中沸腾,翻出水面,又沉进泡沫里,无法将他们完整地拼在一起,只能窥得一斑。
“见鬼,你怎么哭了?我弄疼你了吗?”一旁的叶列娜忽然大惊失色,因为她看见高台上坐着的林年那双熔瞳的右侧眼角竟然滑落下了液体——那不是血液,而是透明的眼泪。她甚至伸手用食指接住后放进嘴里尝到了那股咸味才敢确定那真的是眼泪!
林年哭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年哥当初手撕路明非都没见着掉一滴眼泪,得知林弦是超级大反派的帮凶时也没有哭丧哪怕一下脸,永远都是坚毅的眼神,冰冷的脸庞,死全家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冷漠!
怎么现在做一个手术起来就掉小珍珠了?难道真是自己弄疼对方了?
叶列娜手忙脚乱地给林年擦眼泪,但却被林年伸手轻轻扶开了,自己抬手刮了一下脸颊将泪痕擦干净,摇了摇头,似乎在驱赶眼前那些破碎的画面。
“泪腺出问题了吗?”李获月看见林年走来,将书架上挂着的外套丢还给了他。
即使是她也宁愿相信林年只是因为手术的问题泪腺出了问题,而不是真的在哭,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跟哭泣这个词根本就搭不上关系,悲天悯人和司马脸才是他的代言词。
“不太清楚,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林年穿上外套。
“噩梦?”
“或许吧,已经记不太清了。”林年的记忆很好,任何见过的人和事都不会忘记,可这要加上一个前提——除了梦境。
他记不住自己做过的梦,即使他能记起高中时期某一天卷子上的某一道压轴题,也无法记起昨天做过的一个噩梦,当然,叶列娜主动涉入操纵的意识空间并不算在正常的梦境范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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