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记起自己才入仕途时跟随使团出使和谈之事了。那打了一次胜仗的小国是如此的嚣张,寸步不让,完全不讲理,纵使他们这里的使臣生了一张再巧不过的嘴,将对面的使臣说的哑口无言。原本以为自己这边道理如此明了,对方挑衅在先的证据这般充分,这场和谈总该是自己这边占理的。可事实却是对面的使臣哑口无言不假,只是他坐在那里,却抱着双臂笑看着他们一行人,边看边点头,甚至还‘啧啧’称赞一番,一副欣赏之态。当时他尚青涩,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副欣赏姿态的使臣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古怪。欣赏不假,也是在看着他们这些使臣欣赏不假,只是好似欣赏的并不是他们原以为的‘折服于使臣的才华’云云的这些事,而是……想起那对面的使臣在他们将话说完之后,抚掌夸赞了一句‘说的真好,我国内未曾见过口才如此了得的大人’之后,他嬉笑道:“可你再有理,我等再无理,我等能打赢你等,你等有理又能如何?”那使臣说罢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那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你等难道还期许通过一张嘴同我等讲道理得到么?莫做梦了!”
当年入仕之时的事此时再度想起,又看陛下即将遇到的事,他喃喃道:“既是真天子,那自该堂堂正正夺回自己的位子。靠讨好一介小人是得不来那位子的,毕竟那位子上坐的是谁又不是当真靠那小人说了算的。若真是那小人说了算的,那小人决计自己登上那位子了,哪里还会给旁人机会?”
所以,明面上看,老太妃这活着的唯一证人的一句话一句证实,好似是能说了算的,可实际上那句老太妃的证言于他而言不过是‘饮鸩止渴’,给那些当真想要这位子之人多留一些时间,让他们准备的更充分罢了。那放羊汉自己都在画中,不过是颗替身棋子,唔,至少如今,那放羊汉也只是颗替身棋子,他被推出来并不是因为他要抢这个位子,而是他背后之人想抢罢了。
所以,解决一个替身哪里是什么需要百般证明自己血脉真假的大事?就似杀一个妖言惑众的妖人哪里需要用最忠心的臣子挡在自己面前?本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事,杀便杀了,哪里需要惧怕什么是非因果?
越是弯弯绕绕、弄虚作假之辈愈是惧怕那些所谓的因果反噬。越是简单直接、一目了然的是非对错,那是非对错就摆在那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里来的所谓的因果反噬?
惩戒罪大恶极之徒哪里来的反噬?只会积攒下莫大的功德才是!
还真是大道至简!是非对错从来都是那些街边小童都知道的对错之事,哪里需要想那么多?
既是真天子,有人想抢位子,杀了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是是非非?只是既是真天子,也最好所思所行都尽量对得起天子的身份才是!就如去岁那天子刚登基时学着史册中看到的那些明君行为做事一般做天子该做之事,而不是似如今这般百般算计、刁难着底下做事的臣子。
揉了揉眉心,自己这个改变天子的始作俑者看的再清楚分明不过了。他从来都是知道那些道理的,按理说他是能教出最明事理的君主的,可到最后却是……
想到天子即将遭遇的磨难,他轻而易举的应了自己所求,‘故意试探’起了那个女孩子,而后……便自然而然的承接了那个女孩子不曾踏出的那些路,‘补全’了那个女孩子因为行大道而避开的,那些未曾踏足的‘小道’。
手指不断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已窥见那天子一步一步走入那‘羊肠小道’之中了,当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放任‘苛难’他人的苦果开始砸向天子自己了。那他……也不知会不会一同被套入这羊肠小道之中呢!
这司命判官的局妙就妙在‘后知后觉‘四个字之上,那先人一步的’料敌先机‘很难做到,那司命判官做到了,可独属于他的妙便妙在总在事情已然尘埃落定,无法更改,走向那个不得不走上的结局之时,让人倏然’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发现先前那么多’被忽视‘的巧合,这些巧合一经串联,总会让当事之人看的心头一阵发寒。
歧路已然踏上,等到’后知后觉‘的看明白之时,往往已再难回头了。
人无再少年,时间从来不等人,世间也从无后悔药可食。
杀人者,诛心!这司命判官显然是个’爱诛心‘之人。
……
午后的日头有些刺眼,一群宫婢宫人正认真打扫着陛下的书房。
这座书房是陛下夜半召见大人时的所在,是以总是白日打扫完之后,待到入夜方才派上用场。
打扫得多了,看到那案上的茶杯数量也能发现陛下每每夜半召见所见之人总是只有一个,却也不知那’荣幸‘的能被陛下夜半召见的大人究竟是谁。
还是如往常那般小心翼翼的清理着案几上的茶水,一个宫婢拿起那下首茶杯的瞬间,却听’啪嗒‘一声,那拿捏在手的茶杯瞬间碎裂开来,陡然落地的茶杯吓的宫婢险些没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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