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缠绕着法律糖衣、舆论脂粉和伪造历史尘埃的庞大阴影,沉沉地压了下来。
Neil在凌晨三点盯着一张Excel表格,屏幕的光把他疲惫的脸映得发青。
表格左边,标着“继续诉讼”。下面罗列着刺眼的数字:赵律师最新预估的账单——82万;BJ那家鉴定机构的预付金——30万;接下来两年可能因官司耽误的工作机会——无法精确计算,但后面他打了个括号(至少两年黄金期)。
胜率?赵律师白天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说“往好了想,三成吧”。而败诉的代价简单直接:350万赔偿,加上对方的诉讼成本,稳稳超过400万。最下面一行,社会评价风险后面,他只打了三个字:“失德毁树者”。
表格右边,是“和解”。蒋思顿下午发来的最新报价:120万,可以分三年付清。
条件包括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以及——他顿了顿笔——承认自己“行为失当”。代价是多年白干,加上自尊心彻底当掉。
他敲入公式,计算期望值。继续诉讼的那一栏,结果跳出来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负数。而和解那一栏,损失是确定的:120万,和……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鼠标光标在“保存”键上徘徊了无比之久,最终轻轻敲下。
办公室里,暖气嘶嘶作响,却驱不散渗骨的寒意。Neil坐在唯一一把没被文件淹没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旧木扶手上的一道裂痕,指尖泛白。
他看着 Shirley伏案疾书的背影,她瘦削的肩膀像一张拉满的弓,蓄着无声的惊雷。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打印机碳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味道。
“Shirley…” Neil的声音干涩得像摩擦的砂轮。
Shirley猛地抬头,眼睛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淬了火的冷光,锐利得能穿透迷雾。
“他们想用规则织成裹尸布,Neil,”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但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要撕开它,就从他们最得意、也最脆弱的地方撕起——那场精心编织的‘历史’谎言。”
“有意思的是,那位李先生,不是在网上叫嚣,他认养的是金叶凤凰木吗?”Shirley敲了敲额头,“凤凰木是什么树种?……怎么又有人说,是榕树……凤凰木是榕树的一种吗?待我查查。不对……这到底…是什么树啊?”
Neil捏着太阳穴,揉着眉心,“我长这么大,就没像现在这样研究过什么树,什么木的……”
Shirley推过来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复印件。一张是柳绿基金会展示的“1937年高清修复件”,上面那行“城西现存唯一古榕”的铅字清晰得刺眼。另一张模糊不清,带着明显的虫蛀痕迹,同样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Neil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微弱希望的电流窜过脊椎。
“假的?”他几乎不敢确信。
“应该源头就是假的。”Shirley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围巾,裹住脖颈,“不然这树和木……不会前后不一”,她立刻去刷舆论和热搜,“我倒要看看,截屏一下,呵呵——啊———!”
她突然像是看到了小强一样大叫一声跳起来,连带着手机也因为握不住,而掉到桌子上,弹跳几下又撞上椅子,最后蹦到地上。
“咋了?!”Neil也吓到一惊,“咋了咋了?!”
“……没了……”Shirley像见了鬼一样的指着手机说。
“什么没了?”
“金叶凤凰木……没了……”Shirley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Neil立刻掏出手机,点开新闻,果不其然,很多新闻查不到了,能查到的关于李先生呼吁的内容里,关于“金叶凤凰木”的描述都…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撤稿撤得够快的……”Shirley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看向Neil,似乎要从对方惨白的脸上找到答案。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金叶凤凰木”这个名称,是不是在做梦。
Neil也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她,Shirley稍微舒了口气,一个人看到的“消失的它”可能是在做梦,但两个人都看到过那个“它”,那一定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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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档案馆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尘埃里。高高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幽深的阴影。空气里是纸张陈年腐朽的独特气味,带着一点点霉味,一丝丝寒冷。
Shirley戴着薄薄的白色棉布手套,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一卷卷沉重的、边缘破损的旧报纸合订本。
她的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唯有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档案馆昏黄冰冷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Neil坐在一旁,像个无助的学徒,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死寂中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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