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最后一遍询问控辩双方是否还有新的证据或意见需要补充。在得到两声同样凝重但立场迥异的“没有”后,他沉声宣布庭审结束。
法槌落下,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回响,像为这场漫长的家庭伦理与法律追索,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现在休庭。本案将择期宣判。”
这句程序性的话语,宣告了这场公开的、撕裂人心的“处刑”暂时落下了帷幕。旁听席上,意犹未尽的议论声再度响起,但已失去了庭审高潮时的激烈。
记者们收拾着器材,脑中飞速盘算着报道角度;老街坊们则带着复杂的神情,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走向出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疲惫的唏嘘。
被告席上,苏大强几乎是被两名法警半搀半架着离开的。他脚步虚浮,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已失去感知。那件橘色的看守所马甲,包裹着一个灵魂早已被抽干的躯壳。
他被带离法庭,送回看守所那个暂时关押他的“笼子”,等待着一个注定无法轻松的未来——无论是法律的判决,还是他自身疾病与衰老带来的、更残酷的终局。
原告席这边,叶晨平静地整理着桌上的材料,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知道,法律的齿轮已经按照他的推动运转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是程序性的等待。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战略的一部分——将苏大强的问题,暂时“冻结”在这个司法程序里,让他无法再掀起任何风浪。
陈默律师则在与书记员做最后的交接,他专业的表情下,是对案件走向的冷静评估。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并未结束,合议庭内部的评议、可能存在的分歧、量刑尺度的把握……这一切,都将决定着最终文书上那寥寥数行的分量。
苏明玉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的,她下颌紧绷,没有去看任何人,尤其是叶晨和朱丽的方向。
她快步走向出口,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和孤寂。
庭审的失控和她自身形象的崩塌,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只想迅速逃离这个令她难堪的现场。
她现在急需整理思绪,评估损失,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众诚,拉回到她真正的战场——虽然她可能尚未完全意识到,那个战场的主宰权,正在悄然易手。
苏明哲落在最后,脚步迟疑。他看了一眼被带走的父亲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晨,最后目光与走廊另一端、独自站在窗前的朱丽短暂交汇。
朱丽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但那眼神里的冷淡与疏离,比任何言语的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刺痛。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拖着沉重的步伐,默默离开了。
人群散去,法庭重归空旷与肃穆。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缓缓沉浮的微尘,仿佛刚才激烈的指控、痛苦的陈述、冰冷的法条碰撞,都只是一场喧嚣的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苏家的裂痕,已从私下的龃龉,变成了法庭记录在案、众人见证的公开伤痕。
而对于叶晨而言,这场“家事”的阶段性落幕,仅仅意味着,他可以更专注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座名为“众诚”的摩天大楼,以及其中正在酝酿的、真正的风暴。
宣判之日会到来,但那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个注定的、已无悬念的落子声。
法院庭审带来的肃杀与紧绷感尚未完全从家中散去,一种更为市侩、也更令人厌烦的气氛,便随着一阵粗鲁而不间断的敲门声,砸向了叶晨家的大门。
朱丽从猫眼里看了一眼,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转身低声对叶晨说:
“是舅舅一家。”
叶晨正在书房查看港股收盘数据,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冷嘲。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向门口。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他那多年不走动、连母亲赵美兰葬礼都“恰好”全家在外地旅游未能出席的舅舅赵勇一家三口。
舅舅赵勇耷拉着一张惯常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驴脸”,舅妈则挤着一脸夸张的、皮笑肉不笑的关切。
他们那个被宠得眼高于顶的儿子赵磊,则不耐烦地靠在墙边玩着手机,连个正眼都没给开门的叶晨。
“哎呀,明成啊!可算见着你了!”
舅妈不等让,就侧着身子挤了进来,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装修简洁的客厅里扫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
“这房子收拾得真不错,你妈要是还在,看着得多高兴。”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对逝者的缅怀。
舅舅赵勇也板着脸跟了进来,大喇喇地在沙发主位坐下,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
“明成,我们听说你爸……咳,苏大强那个老混蛋的案子开庭了。真是家门不幸,你妈走得冤枉啊!”
叶晨没接话,只是示意有些不安的朱丽去倒水,自己则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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