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丁的梦境与傅说
洹水(今安阳河)静静流淌,环绕着已经初具规模的殷都。这里是盘庚千辛万苦选定的新家园,夯土的城墙高耸,王宫区建筑在宽阔的夯土台基上,气势恢宏。然而,商王朝的第十九位王——武丁,年轻的脸上却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阴霾。他坐在装饰着饕餮纹的青铜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大王,黄河下游又有三个部族遣使告急,洪水冲毁了他们的田地和村寨,请求赈济!”掌管农业的大臣祖己声音焦虑,将一片刻着求助文字的龟甲恭敬地呈上。
“大王!西北方鬼方部落的游骑,越过边界,袭击了我们的牧场,抢走牛羊数十头,还掳走了牧民!”负责边防的将领沚瞂(fǎ)单膝跪地,语气愤懑。
“大王……”掌管祭祀和记录的重臣甘盘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贵族间为了争夺新迁后的肥沃井田归属,摩擦日益剧烈……昨日,微氏和雀氏两家又差点动了刀兵。”
坏消息如同洹水上涨的浊浪,一件件拍击着武丁的心岸。爷爷盘庚迁都的壮举暂时避开了黄河的直接威胁,但王朝的根基远未稳固。天灾(洪水)、外患(鬼方侵扰)、内忧(贵族倾轧)像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君王几乎喘不过气。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能听到王朝这艘巨轮在风雨中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吱嘎声。
长夜:梦萦绕的圣人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殷都王宫深处,武丁的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香气——那是巫医为缓解他日益严重的焦虑和失眠而焚烧的。窗外,月色朦胧,偶尔传来巡逻卫士的脚步声和远处野狗的吠叫。武丁躺在铺着柔软皮毛的榻上,眼睛却睁得老大,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白天朝堂上那些忧心忡忡的面孔、告急的龟甲、边境的烽烟、贵族争吵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
“盘庚先祖迁都,开创了基业……难道到了我这里,就要看着它衰落甚至倾覆吗?”
“大臣们……祖己勤勉却过于谨慎;沚瞂勇猛却谋略不足;甘盘忠心却过于遵循旧制……他们都很好,但似乎……似乎都缺少一种能彻底扭转乾坤的力量……”
“人才!我需要一个能助我涤荡沉疴、重振山河的大贤! 他在哪里?”
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终于将他拖入了梦乡。然而,这并非安宁的沉睡,而是一个奇异、明晰得如同现实的梦境:
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立于云端。没有宫殿,没有朝臣,只有一片澄澈的光亮。一个身影在光芒的中心缓缓显现。那是一个男子!
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魁梧,却异常挺拔,仿佛一棵经历过风雨却愈发坚韧的青松。他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粗麻褐衣,袖口和裤腿都卷着,露出结实有力、沾满新鲜泥土的小臂和小腿——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他的面容无法看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唯独那双眼睛,穿透了朦胧的距离,清晰地烙印在武丁的脑海中——深邃如同古潭,沉稳如同山岳,睿智如同星辰。眼神中没有丝毫卑微与惶恐,只有一种洞悉万物、悲悯苍生的宁静与力量。
没有言语,但一种强烈的意念直接传递给了武丁:
“寻我!我能助你解除困厄,中兴大商!”
这意念如同洪钟巨响,震彻武丁的灵魂。他想靠近,想看清那人的脸,那身影却在光芒中缓缓转身,走向一片……一片尘土飞扬、夯土之声隐约可闻的景象?那似乎是……筑墙的工地?
“圣人!别走!”武丁猛地从梦中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寝殿内一片漆黑,只有炭盆发出微弱的红光。但梦中那双眼睛,那身粗布褐衣,那沉稳的气质和他消失的方向,却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比任何亲眼所见都更真实!
“不是幻象!绝不是!”武丁大口喘着气,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皮毛,指节泛白。“这是先祖的启示!是神灵的指引!神灵为我降下了治国的圣人!”一种强烈的、近乎狂喜的笃定感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立刻翻身下榻,顾不上披衣,冲到外殿,对着值夜的内侍激动地低吼:
“快!立刻传召画师!所有宫中画师!马上过来!立刻!”
天色刚蒙蒙亮,武丁的议事偏殿内灯火通明。几位宫廷画师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面前的绢帛上已经有了许多废弃的草图。
“不对!眼神!眼神不对!太飘忽了!要沉!要像能看透人心和大地的深处!”
“衣服!就是最普通的褐衣!粗麻的!袖子卷起来的!还有腿!”
“身形……是挺拔的,有种力量感,但不是蛮力,是……是那种经历沧桑后的沉稳!”
武丁如同着了魔,在画师中间踱步,激动地比划着,反复描述着梦中圣人的每一个细节:那独一无二的眼神,那沾着泥土的粗布衣裳,那卷起的袖口和裤腿,那挺拔而坚韧的身形……尤其是那双眼睛!他一遍遍地强调,“那双眼,是灵魂!”任何一个细节的偏差都让他焦躁不已。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一个人,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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