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卷过城头残破的“吴”字大旗和明字旗,发出猎猎的呜咽声,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城墙之上,刀痕箭簇密布,暗红色的血迹渗透了夯土,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击退清军先锋的惨烈守城战。城外,连绵不绝的清军营垒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灰色巨兽,旌旗如林,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将这座中原重镇围得水泄不通。十二万清军精锐带来的压迫感,即便隔着厚重的城墙,也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府衙大堂,昔日象征着河南最高权力的所在,如今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肃杀和压抑。原本明亮的朱漆柱子显得暗淡无光,地面虽然打扫过,却仍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吴三桂端坐在主位之上,身披沉重的山文甲,甲叶上带着征尘与磨损的痕迹。他面色阴沉,眼窝深陷,连续多日的督战与焦虑,在他刚毅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堂下肃立的诸将。
这些将领,大多是他从关宁带出来的老底子,脸上带着辽东边军特有的风霜与悍勇。此刻,他们个个甲胄在身,手按佩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堂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引而不发的怒火,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与汉人迥异的、皮靴踩踏石板的坚硬节奏。两名亲兵押着一名满洲使者走了进来。
来人果然如描述一般,头顶着标志性的“金钱鼠尾”辫子,前半部分头皮剃得青渗渗的,身后一根细长的发辫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他身着蓝色的满洲拨什库官服,外罩一件皮质镶铁的背心,神色倨傲,下巴微扬,走进大堂时,眼神毫不避讳地扫过堂上诸将,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平西侯爷,”那拨什库操着生硬而别扭的汉话,并未依照汉家礼节躬身行礼,只是略一拱手,随即便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书信举过头顶,动作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我家主子,大清和硕肃亲王,念尔等据守孤城,外无援兵,内乏粮秣,已是瓮中之鳖,特赐尔等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若肯幡然醒悟,识时务为俊杰,剃发归降,改易我大清衣冠,王爷保你享平西王爵之位,荣华富贵,更胜往昔。部下将士,皆可保全性命,编入汉军旗,依旧为朝廷效力。”拨什库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威胁之意如同出鞘的利刃,毫不掩饰地亮了出来,“若尔等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天兵磨利爪牙,一举破城之日,必将屠尽满城,鸡犬不留。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嗡——”堂下侍立的关宁军将领们一阵骚动,怒火瞬间被点燃。有人脸色涨红,有人额角青筋暴起,更有脾气火爆的,如副将杨珅,手已“哐当”一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中杀机毕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他们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何曾受过这等蛮夷如此的当面羞辱?
吴三桂端坐不动,面色却更加阴沉了几分,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目光反而微微偏移,扫向了身旁侧后方站立的一人——那位数月前突然出现,言辞奇特却屡有惊人之见的年轻人,戚睿涵,戚元芝。
此时的戚睿涵,内心亦是波涛汹涌。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大学生,机缘巧合穿越到这崇祯十七年的乱世,亲身经历了山河破碎、神州陆沉的惨痛。此刻听着这满洲使者嚣张的劝降,看着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一股混杂着民族尊严、历史悲愤与现实无力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燃烧。
但他知道,此刻冲动无益。杀了这个使者容易,但除了激怒豪格,加速攻城,于大局毫无益处。必须要有更有力的回应,既要表明态度,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也要尽可能地激励己方士气。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越众而出,步履沉稳地走到那拨什库面前。他没有去看那封举着的劝降信,反而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从怀中取出了他那件从不离身的“宝物”——手机。那黑色的、光滑的板状物,在这个时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熟练地用指纹解锁,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芒在略显黯淡的大堂内格外醒目。这些时日,他靠着陈圆圆赠送的几缕坚韧的银丝和自己捣鼓出来的、利用磁石和铜线制成的简易手摇发电机,极其珍惜地维持着手机那点微薄的电量,此刻,这点电量正好派上关键用场。
他快速在相册中翻找着,指尖划过一张张储存的历史资料图片——地图、兵器图、人物画像……很快,他调出了目标图片。那是他穿越前在图书馆电子资源里存下的,一幅关于清太祖努尔哈赤死亡的画作示意图,虽非当时原图,细节或许有出入,但意涵明确无误:宁远城下,红衣大炮轰鸣,努尔哈赤中炮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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