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已过清明,凤翔府平西侯府的书房内却仍透着一丝倒春寒的料峭。窗外,几株桃树才刚鼓出些胭脂色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料想绽开还需些时日。书房里,炭火盆中的银骨炭早已燃尽,只余下一堆灰白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
戚睿涵刚刚与董小倩、吴三桂议完开春后如何支援敌后战场之事,案头上铺满了各地传来的义军情报,笔墨间仿佛能听到大江南北那渐成燎原之势的星火噼啪作响。他俯身于案前,眉头微锁,指尖在地图上的几处关隘缓缓划过,心中盘算着粮草调度与兵力配合的细节。作为穿越者,他深知历史洪流的残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决策都可能牵动无数人的命运。
董小倩静立一旁,她身着月白色的箭袖衣裙,外罩一件淡青色比甲,容颜清丽,眉宇间却带着寻常女子少有的坚毅与聪慧。她是董小宛之妹,因缘际会跟随戚睿涵左右,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助手与知己。此刻,她正细心整理着方才议事留下的文稿,偶尔抬眼看向凝神思索的戚睿涵,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与信赖。
吴三桂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这位曾经的辽东总兵,如今的大顺平西侯,眼神深邃,显然也在思考着方才议定的方略可能带来的变数。河南府苦战的创伤尚未完全平复,军队需要休整,防线需要巩固,而清军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不敢松懈。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异常急促,打破了书房内原有的宁静。未等戚睿涵回应,老管家吴军便推门疾步而入。他年约五旬,头发已见花白,但步履依旧矫健,只是此刻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步履间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连呼吸都显得有些粗重。
“侯爷,戚公子,”吴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双手微微颤抖地奉上一封插着三根羽毛、封口处沾着明显污渍与汗渍,甚至隐约可见暗红色血指的塘报,“云南……八百里加急!是沐国公府……或者说,是从楚雄发出的。”
“楚雄?”戚睿涵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黔国公沐天波镇守云南府,为何加急文书会从楚雄发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不妙的信号。他接过塘报,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紧急的标识让他的指尖感到一丝刺骨的凉意,仿佛握着的不是纸张,而是一块寒冰。
吴三桂也被惊动,从内间快步走出,他的目光立刻被那封异常显眼的塘报吸引,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楚雄?沐天波不在昆明坐镇,跑去楚雄作甚?”他声音低沉,带着疑问与警惕。
戚睿涵没有迟疑,迅速拆开那已然有些破损的火漆封缄,展开信纸。信纸是常见的官府公文用纸,但上面的字迹却显得仓促而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书写的。
随着目光逐行扫过,他脸上的血色仿佛一点点被抽离,原本沉稳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头紧锁。信纸在他手中似乎有了千斤重量,微微颤抖着。他看到信中提到沙定洲叛乱,偷袭昆明,沐天波被迫退守楚雄,昆明陷落,府库被劫,官员被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睿涵,出了何事?”吴三桂见他神色大变,心知必定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沉声再次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戚睿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塘报递给了吴三桂,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内翻涌的惊涛骇浪。他转向吴军,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消息确实吗?送信的人呢?”
吴军重重点头,脸上满是悲愤之色,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函,那信函的边缘已经磨损不堪,甚至沾染了泥泞和暗褐色的痕迹,显是历经了难以想象的长途跋涉与艰险。“送塘报来的,是沐国公麾下的一名老亲兵,姓杨,他……他浑身是伤,刚到府门外将东西交给老奴,说了几句便晕死过去,已抬下去救治了。他说……这是他们奇袭沙定洲一处哨卡时,从其信使身上缴获的。”吴军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杨亲兵说,昆明……昆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沙贼纵兵抢掠,杀人放火,沐国公府……也被焚毁大半……”
戚睿涵接过那封油布包裹的信,入手感觉冰凉而沉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封保存相对完好的信笺。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却带着一股蛮横乖戾之气,落款处赫然盖着“蒙自土司沙”的朱红印鉴。
信中的内容,更是让他触目惊心。沙定洲不仅详尽描述了如何利用沐天波的信任,在犒赏军士之夜骤然发难,偷袭得手,控制了云南府及周边要地;还洋洋自得地叙述了如何屠戮沐天波亲信部属,残害不肯归附的百姓,征收重税以充军资;更直言不讳地提出,愿“效顺北朝,以为内应”,只待“王师南下,共分滇南之地”。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权力的贪婪和对沐氏、对明朝的彻骨背叛,甚至用词极尽谄媚,将清廷称为“王师”,自称“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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