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维克娜的鹿皮长靴已沾了半寸湿泥。
她抱着雕花弓穿过训练场,二十个新入伍的联盟士兵正围着托比那支箭头朝后的羽箭哄笑——那小子把青铜箭簇装反了,箭杆末端的羽毛倒是翘得像只骄傲的火鸡。
托比,她走到队列前,指尖敲了敲那支滑稽的箭,你是想让敌人被羽毛挠痒痒笑死吗?新兵们哄然大笑,托比涨红了脸要拔箭,却被她按住手腕,别急,看好了。
她抽出自己的箭囊,取出一支黑羽箭。
晨光透过箭簇时,金属折射出冷冽的光,与她腰间月长石的幽蓝交相辉映。船舷颠簸时,装箭的手要像抓住浪尖。她演示着将箭尾卡入弦槽,拇指压羽,食指勾弦,不是跟木头较劲,是顺着力道——
离弦之箭精准钉入三十步外的靶心,最外层的白环被穿出个窟窿。
新兵们爆发出喝彩,托比摸着后脑勺直咂嘴:维克娜队长,您这手比我爹补渔网还利索!
维克娜低头调整箭囊搭扣,耳尖微微发烫。
她想起三个月前刚醒在联盟营地的自己——躺在草垫上望着陌生的帐篷顶,除了颈间月长石刻着的字,什么都记不得。
是凯德拉克端着热粥蹲在她床边,说:姑娘,你在浅滩被渔民捞起来时,怀里还攥着这石头。
联盟不赶人,愿意留就留下。
后来她跟着巡逻队去过港口,见过陈健站在码头上对渔民们演讲。
那时候他的皮甲还沾着海腥味,声音却像敲在青铜上:联盟要的不是谁跪在脚下喊大人,是让每个能拿渔网的手能拿武器,能摇船桨的肩能扛粮袋!人群里有老妇抹着眼泪说这像我那战死的儿子,有青年攥紧拳头喊我跟你干。
维克娜站在最后排,月长石贴着心口发烫,那热度比月神殿冰冷的神像真实百倍。
维克娜!凯德拉克的大嗓门打断回忆,他扛着柄缺了口的战锤从校场另一头过来,锁子甲在晨雾里泛着暗黄,训练完了?
老科尔送了桶新酿的麦酒,去我帐篷喝两杯?
新兵们立刻起哄,托比挤眉弄眼:凯德拉克队长肯定又要讲领主的光荣事迹了!
维克娜鬼使神差应了。
她跟着凯德拉克穿过插满联盟鹰旗的营地,路过铁匠铺时,老波比正抡着铁锤敲盔甲,火星子溅到她脚边。维克娜姑娘!老人抹了把汗,上回教我孙女射靶的箭法,她现在能射到第二环了!
她笑着应了,心跳却快了些。
自失忆以来,她总在人群里听见这个词——联盟的领主,哈蒙代尔的领主,陈健。
昨夜凯德拉克说他初到哈蒙代尔时举着破木牌站在大耳怪前,此刻她忽然迫切想知道,那个像被风吹歪的树的男人,究竟如何让龙后摩莉尔弯下高傲的脖颈,让帝国名将克里斯丁放下佩剑。
凯德拉克的帐篷里飘着麦酒香气,克里斯丁正坐在草垫上擦银剑。
这位曾让联盟吃尽苦头的帝国将军,如今卸了铠甲穿粗布短衫,发梢还沾着木屑——听说他最近在帮木匠修渔船。
见两人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凯德拉克,你又要讲陈健的陈年旧事?
怎么?
帝国名将不爱听?凯德拉克扔给维克娜个陶碗,倒满麦酒时泡沫溢出来,去年秋天,咱们在北境救了个被奴隶贩子抓的女魔法师。
那姑娘才十六岁,魔法天赋是百年不遇的,可被折磨得说不出话。
陈健知道后,带着陈健就闯了奴隶贩子的军营——
等等,克里斯丁停下擦剑的手,就两个人?
不然呢?凯德拉克灌了口酒,那军营有三百号人,全是刀尖舔血的主。
陈健倒好,直接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当人质,说放了那姑娘,要杀要剐冲我来他拍着大腿笑,你猜怎么着?
那奴隶贩子头子听说他是哈蒙代尔领主,当场就笑岔气,说老子砍过三个领主的脑袋。
结果陈健从怀里摸出枚徽章——马克汉姆爵士的纹章,当年老爵士救过那头子的命。
维克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月长石。
麦酒的甜香里,她仿佛看见那个举着破木牌的男人,在刀枪丛中摸出枚旧徽章,眼睛亮得像火把。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凯德拉克又倒了碗酒,那姑娘现在在魔法塔当学徒,见着陈健就喊救命恩人。
最绝的是,前阵子有贵族小姐送他珠宝,他转手就给了孤儿院。
克里斯丁,你说这算不算专一?
克里斯丁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帐篷顶的羊皮地图,那上面用红笔标着联盟新占的港口。专一?他嗤笑,却没了往日的锋利,我倒是听说,斯尔维亚公主在宴会上对他抛过手帕。
帐篷里突然安静了。
维克娜看见凯德拉克的耳朵红了——斯尔维亚是前阵子来联盟谈贸易的邻国公主,传闻她走时把祖传的蓝宝石胸针留在了陈健案头。
那胸针现在在孤儿院当镇院之宝。凯德拉克闷声说,陈健说,宝石戴在孩子脖子上比戴在贵族胸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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