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散点的生活仿佛一个不断旋转的磨盘,重复、压抑,磨损着人的意志。每一天都在相同的轨道上运行:天未亮就被刺耳的哨声惊醒,在浑浊的晨光中咽下寡淡的稀粥,然后在监工的呵斥声中开始长达十二小时的劳作。陈默在仓库、宿舍、食堂三点一线间穿梭,像一颗沉默的齿轮,精准地履行着"阿默"的职责。他的动作总是恰到好处地比旁人快上那么一点,搬运的货物总是码放得比别人整齐一些,但又不至于引人注目。这种微妙的分寸感,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磨练出来的本能。
脚背被阿泰故意砸伤的地方淤青未散,行走时带着隐痛,特别是在潮湿阴冷的清晨,疼痛更是钻心。但陈默没有表露分毫,甚至连步伐的节奏都控制得与往常无异。他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成为被攻击的借口。每当疼痛袭来,他只是微微收紧下颌,让疼痛在紧咬的牙关中消弭于无形。
山魈的考验如同悬在头顶的阴云,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根神经。参与"老路"押运,意味着他将直接接触毒品运输的核心环节,风险呈指数级上升。那里没有集散点相对固定的规则,没有熟悉的环境,每一次转弯都可能遭遇伏击,每一个陌生面孔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但这也是获取关键情报的绝佳机会,可能接触到运输路线、交接点、买家信息,甚至是"塔楼"更上层的联络人。他需要为此做好万全的准备,更需要赢得至少表面上的信任,让山魈和阿泰放松警惕。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源自人性中最普遍的弱点——贪婪。
集散点除了生产原料和成品,还流通着另一种硬通货——违禁药品。主要是些镇痛、兴奋类药物,用于控制底层人员,或者作为某种"奖励"。这些药品在黑市上的价值甚至超过毒品本身,因为它们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获得虚假的力量与勇气。这部分物资由一个叫"奎叔"的瘦小男人管理,他负责账目,也负责与外部一些隐秘渠道联系。
奎叔的办公室在仓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那里原本是个储藏室,现在被他改造成了据点。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已经花白,总是佝偻着背,眼神浑浊,手指因常年接触化学品而不自觉地颤抖。但就是这个看似孱弱的老头,对数字和物资却有着病态的敏感,任何一点出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很少与人交流,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间堆满账本和杂物的狭小办公室里,仿佛那些发黄的纸页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这天下午,陈默被派去给奎叔送一批新到的"补给"。他敲了敲门,三轻一重,这是奎叔定下的规矩。
里面传来奎叔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进来。"
推开门,一股陈年纸张、劣质茶叶和某种药片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奎叔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发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旁边的茶杯里残留着深褐色的茶渍。
"奎叔,这是新到的货。"陈默将箱子放在门口不碍事的地方,动作轻缓,避免扬起灰尘。
奎叔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恼人的苍蝇:"放那儿吧,清单呢?"
陈默将物资清单递过去。奎叔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继续对着账本叹气,嘴里喃喃自语:"......对不上,怎么又对不上......这批'糖丸'的数目不对......差了十三瓶......妈的......"
陈默没有立刻离开,他目光敏锐地扫过奎叔桌上摊开的几本账本,以及旁边一个计算器上反复核算却始终错误的数字。账本的边角已经磨损,页面上满是涂改的痕迹,有些数字写得潦草难辨。他沉默了几秒,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想要帮忙的后辈应有的谨慎,开口问道:"奎叔,是哪里对不上?也许我能帮您看看?"
奎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警惕和恼怒,像是一只被惊扰的老鼠:"你看什么看?你能看懂吗?滚出去干活!"他的声音尖利,带着长期吸烟造成的沙哑。
陈默没有动,语气依旧平静,带着适当的谦卑:"以前在工地上,帮包工头算过料,对数字有点敏感。您要是信得过,我帮您核对一遍,就当是帮忙。"他刻意放慢语速,避免显得过于急切。
奎叔狐疑地打量着陈默,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他又看看那堆让他头疼的账本,犹豫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或许是实在被这账目搞得焦头烂额,又或许是觉得陈默一个新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最终还是不耐烦地用下巴点了点账本,语气缓和了些:"喏,就这本,上个月'糖丸'的进出库,妈的,怎么算都差十几瓶!"
陈默走过去,没有碰账本,只是就着奎叔摊开的位置仔细看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大脑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捕捉着其中的规律和异常。账目记得很乱,进出库时间、经手人代号、数量混杂在一起,而且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有些数字的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后来添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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