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从未如此凛冽,刮在人脸上,像是无数把淬着寒冰的刀子。
然而,钟台之上,却无人退缩。
八座巨大的青铜钟基,如同沉默的巨人,环绕着中央那片空虚的土地,散发着微弱而坚韧的光芒,将最酷烈的寒意阻隔在外。
秦悟源的身影,便是在这光与雪的交界处,由虚转实。
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风雪,仿佛刚刚只是从一场温暖的梦中归来。
“先生!”
林昭第一个迎了上去,他的眼眸中混杂着激动、崇敬与急切。
八座钟基归位,汇聚了九界残存的所有希望,这史无前例的伟业,他想第一时间向这位引导者汇报。
然而,他刚要开口,一只温厚的手掌便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止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不必说了”
秦悟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都看见了。”
他的目光越过林昭,扫过那八座嗡鸣的钟基,扫过钟基下每一张或疲惫、或坚定、或含泪的脸庞。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眼前这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
他看着少年眼中那团不曾熄灭的、名为“相信”的火焰,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比我想象中更快学会了最重要的事——不是如何去掌控愿力,而是相信他人,也能发出自己的光。”
话音未落,秦悟-源摊开手掌,一抹刺目的猩红光芒在他掌心凝聚。
那是一枚剔透如钻的晶核,内部仿佛有岩浆在缓缓流动,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
它出现的瞬间,连周围呼啸的风雪都为之一滞。
“这是……”
林昭瞳孔骤缩,他能感受到那晶核中蕴含的力量,纯粹、浩瀚,且与秦悟-源的生命本源紧密相连。
“‘愿种之心’。”
秦悟-源将这枚由自己心头血凝成的晶核,郑重地放入林昭颤抖的掌心,“从今往后,你,就是第九钟台的活基石。”
林昭只觉掌心一沉,那重量不仅来自晶核本身,更来自一份足以压垮神明的责任。
他猛地抬头,想要拒绝,却只看到秦悟-源转身离去的背影。
前路被一道娇小的身影拦住。
小红尾已化为人形,一袭红衣在风雪中烈烈作响,宛如一团不灭的火焰。
她仰着头,看着那个男人,平日里清脆的声音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您说过,要带我看新世界。”
这是一个久远的承诺,一个支撑她走过无数黑暗岁月的约定。
秦悟源停下脚步,目光柔和得像是初春的暖阳。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她微红的发丝,微笑道:“你会看到的。而且,会比谁都看得更久。”
他反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截锈迹斑斑的断裂枪尖,那是太初之战留下的残骸,至今仍缭绕着不屈的战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枪尖插入脚下的冻土之中!
嗡——!
以枪尖为中心,一道道金色的道纹如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座钟台之巅。
古老而庄严的气息升腾而起,仿佛在见证一场神圣的契约。
“我以残兵为契,封你为‘永昼之凰’!”
秦悟-源的声音变得庄重而肃穆,每一个字都如同律令,深深烙印在天地规则之中,“——哪怕此后天地重归黑死寂夜,你也必须一次次从灰烬中醒来,为世间点燃第一缕火!”
小红尾的眼中涌出滚烫的泪水,她没有再多问一句,而是无比郑重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一滴殷红的凰血顺着她的额前滴落,恰好落在枪杆之上。
嗤啦!
仿佛滚油遇水,那截残破的枪尖瞬间被赤金色的火焰点燃,凰血沿着道纹流转,最终在枪尖之上,绽放出了一朵永不熄灭的赤焰之花。
她接下了她的宿命。
就在此时,秦悟-源身侧的虚空中,那面伴随他一路走来的镜碑灵纹,最后一次浮现出淡淡的虚影。
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兄长,我曾以为,‘道’需要绝对的清明,不容一丝杂念与情感。可你让我明白……正是因为有了那些怀疑、痛苦、挣扎与彷徨,才让最终的‘相信’,变得如此珍贵。”
最后一点璀璨的光辉从碑影中溢出,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秦悟-源的眉心。
他感到一阵温暖,那是无数次签到、无数次战斗、无数次跌倒又站起的记忆洪流,如今,它们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养分。
“我不再是冰冷的规则,而是记忆——关于你每一次选择为人,每一次向死而生的记忆。”
话音落下,碑影彻底消散,再无踪迹。
只在它消失的地方,一行铭文被深深地镌刻在了第九钟台的基座之上,字迹苍劲,宛若龙蛇:
【执道者非神,乃人之极。】
做完这一切,秦悟-源终于转过身,迈步走向那通往世界尽头的归墟断崖。
“先生,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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