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符契元
唐穆宗长庆初年的长安,昊天观的符契元道长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是福建人,不仅德行深厚,还通法术,观里的道士敬重他,连京城里的官员都常来请教,名气大得很。
这年仲夏的一个清晨,符道长把弟子们叫到跟前,叮嘱道:“我要静坐片刻,你们千万别来打扰。”说完便关上房门,在屋里躺下了。弟子们守在门外,不敢有半点动静,可屋里的符道长,却遇上了件奇事——四位道骨仙风的人找上门来,邀他出门游历。
符道长心里刚想着要去某处,身体竟真的飘了起来,跟着四人往外走。他离家三十多年,早就想回福建老家看看,念头刚起,脚就落在了故乡的土地上。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沉:自家的老房子塌了半边,院墙倒在地上,园子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当年认识的街坊邻居,没剩下几个。
院角的果树结着青果子,还没熟,几个邻家小孩正爬在树上摘,树枝被晃得直响。符道长看着心疼,忍不住呵斥:“果子还没熟,别糟蹋了!”可孩子们像没听见似的,照样摘得欢。他更生气了,正要上前阻拦,身边的道流却拉住他:“熟了的果子会被摘,没熟的早晚也会落,都是一样的归宿,何必放在心上?”
符道长愣了愣,想起自己早年在条山炼药的日子,又想再去看看那片山。刚这么一想,眼前的景色又变了——条山的青崖绿水就在眼前,山间的雾气沾在衣摆上,凉丝丝的。他跟着道流们走遍了当年去过的岩谷,看够了熟悉的风景,直到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道流才说:“天晚了,该回长安了。”
几人往回走,刚踏上京城的路,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吆喝声——是官员出行的仪仗,前呼后拥的,排场很大。符道长习惯性地想往路边躲,道流却笑着说:“阳间的官员,不必躲阴间的使者,你只管往前走。”
话音刚落,仪仗队里领头的几个人就看见了符道长,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了,脸上的傲气也没了,慌慌张张地往旁边躲,连马都勒住了,生怕撞到他。符道长这才明白,身边的道流不是普通人,自己刚才的“游历”,也不是寻常的出门——是魂魄出窍,跟着阴间的使者走了一遭。
等他回到昊天观的屋里,睁开眼时,窗外的太阳还挂在半空,像是只眯了会儿。他把刚才的事告诉弟子,弟子们又惊又叹。后来有人说,符道长因为德行高,连阴间的使者都敬他三分,才会带他魂游故乡和旧地;也有人说,那“不必避阳官”的话,是在提醒他:心正行端的人,无论面对阳间的权贵还是阴间的规矩,都能坦坦荡荡。
符道长后来常跟人说,那次魂游让他懂了两件事:一是世间的得失起落,就像没熟的果子,强求不来,也不必耿耿于怀;二是做人做事,只要守住本心,行得正站得直,就不用怕任何权势。就像他站在官员仪仗前不躲闪,不是因为有法术,是因为心里没愧——这世上最硬的“靠山”,从来不是权势,而是自己的德行。
6、白皎
唐穆宗长庆年间,有个叫樊宗仁的读书人,在河阳节度使府做幕僚。这年他得了闲,想顺着长江游鄂渚,再去江陵拜访故人。出门时没多斟酌,就雇了个叫王升的船夫——谁料这王升看着老实,一上船就露了本性。
樊宗仁那时还在准备考进士,手无缚鸡之力,性子又温和。王升见他好欺负,便天天偷懒耍滑,不仅把船划得慢悠悠的,还总找借口要额外的钱。有时樊宗仁想喝口热汤,王升就摔摔打打地说“江里哪来的柴火”;夜里船停在岸边,王升还会偷偷拿他行李里的干粮去换酒喝。樊宗仁心里窝火,可一路荒江野渡,换船不易,只能忍着,每次都好言好语地迁就。
好不容易到了江陵,樊宗仁实在忍不下去,就把王升欺负他的事告诉了江陵府的官员——那官员是他同乡,听了很生气,当即派人把王升抓来,按律打了几十杖。王升被打得龇牙咧嘴,临走时盯着樊宗仁,眼神里满是怨毒,撂下一句“你等着”,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樊宗仁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嘴硬,换了艘船,继续往三峡方向去。
可刚离开江陵没十天,怪事就来了。那天清晨,樊宗仁的船正顺着江水往下漂,突然之间,船缆像被什么东西割断似的,“啪”地断了。船夫慌忙去撑篙,可篙杆刚碰到水面,就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怎么也动不了;想划橹,橹也卡在船舷里,纹丝不动。满船的人都慌了,船夫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说:“这不是风大水急,是有人用邪术禁了咱们的船!昨天咱们是不是得罪谁了?照这情形,再往下走不到五百里,就是江里最险的石滩,那王升肯定是算计着咱们到那儿时,船就会撞碎沉底!”
樊宗仁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王升临走时的狠话。他不敢耽搁,赶紧和仆人跳上岸,找了根粗麻绳,一头拴在船上,一头攥在手里,沿着江边慢慢往前走——船就像被牵着的牲口,在江里跟着岸边的人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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