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将眠狂四郎葬于那片他们朝夕练剑的山谷深处,面朝东方,那是师父口中“剑来之处”的方向。
山谷的夜,寂静得能听见草木的叹息。
一抔黄土,几块青石,便是东瀛一代剑豪眠狂四郎最后的归宿。
天涯跪在简陋的坟茔前,泪水早已干涸,只在颊边留下两道苦涩的盐痕。他没有燃香,没有立碑,只将那柄曾伴随师父半生、如今光华尽敛的“蜻蛉切”深深插入坟前。刀身微颤,似在低语,与夜风一同呜咽。
他就这样跪着,从残月西沉,跪到东方既白。
与此地悲凉死寂截然相反,柳生大宅此刻却是喜气盈门,人声鼎沸,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喧嚣景象。
今日,正是新阴流宗主柳生但马守的五旬寿诞。宗家与分家的头面人物,以及门下所有有头有脸的弟子,皆齐聚一堂,锦袍华服,躬身贺寿。宽敞的道场被临时布置成宴客厅堂,烛火高燃,映得刀架上的兵器寒光凛凛。
分家长子柳生义太率先出列,双手捧上一只紫檀长匣,躬身朗声道:“伯父大寿,分家无以为敬,特寻名匠,耗时三月,为您的‘雪走’宝刀量身打造新鞘一具,聊表孝心,恭祝伯父福寿绵长,刀锋永利!” 此乃分家特请京都名匠,历时半年,以金丝檀木为底,错金镶银嵌出流云纹路,月光石点缀其间,极尽奢华精美。
柳生但马守端坐主位,玄色绣金羽织衬得他威严毕露。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满意笑容,亲手接过刀鞘:“义太有心了,此鞘甚合我意。”
接着,雪姬款步上前。她今日换了一身淡樱色的和服,长发绾起,露出洁白优美的颈项,虽眉宇间仍有一丝大病初愈的苍白,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静美。她捧上一件折叠整齐、以银线绣有松鹤延年图案的深蓝色羽织:“父亲大人,女儿手拙,连夜赶制了这件羽织,针脚粗陋,唯愿父亲身体康健,福泽深厚。祝您生辰快乐。”
但马守眼中掠过一丝难得的柔和,接过羽织道:“雪姬费心了,你的艺,越发像你母亲年轻时了。很好。”
紧随其后的飘絮则献上一个精致的御守,笑嘻嘻道:“父亲,这是女儿在浅草寺为您求的‘武运长久’御守!愿神明保佑父亲,打遍天下无敌手!”
童言稚语引得但马守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许,伸手摸了摸幼女的头:“飘絮也有心了。”
新阴派众弟子此刻齐声贺寿,并合力抬上一副由上好南蛮胴具足改良而成的精美盔甲,甲片乌黑锃亮,胸前护心镜打磨得光可鉴人,头盔上立着狰狞的金色前立。“弟子等恭祝师父寿诞大喜!愿师父武运昌隆,新阴流威震四海!”
但马守起身,目光扫过堂下济济一堂的门人子弟,胸中豪气顿生。这正是他毕生追求的场面——家族繁盛,门派威扬。然而,他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眉头却微微蹙起:“十兵卫呢?为何不见他?”
喜庆的气氛为之一滞。飘絮答道:“回父亲,大哥昨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有要事,至今未归。”
坐在但马守身侧的雅子夫人,此刻却面露忧色,声音带着焦急与不解:“今天是你父亲的大日子,家中如此重要的喜宴,他身为长子,怎能缺席?到底去了哪里?”
飘絮摇头:“母亲,女儿真的不知道。大哥走时并未明言。”
但马守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射向躲在人群边缘、神色明显不安的柳生勇次:“勇次!”
柳生勇次浑身一颤,硬着头皮出列,残肢处的布带空荡荡地晃着:“伯……伯父……”
“十兵卫去了何处?” 但马守声音不高,却压迫感十足。
勇次眼神飘忽,额角渗出冷汗:“小侄……小侄不知……”
“嗯?” 但马守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一把攥住了勇次的端手处,那里皮肉初愈,最是敏感脆弱。剧痛传来,勇次惨叫一声,几乎瘫软下去。
“说!” 但马守厉声逼问,五指如铁钳,“你当真不知?”
勇次痛得涕泪交流,心理防线瞬间崩溃,颤抖着哀嚎:“我……我说!十兵卫大哥他……他说要去找眠狂四郎!”
“什么?!” 但马守瞳孔骤缩,手上力道又重了三分,“他去找那老怪物作甚?!”
勇次疼得面容扭曲,断断续续道:“大哥……大哥他不服气……他想逼迫眠狂四郎……传授他幻剑心法……他说……说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学到……”
“混账东西!” 但马守勃然大怒,猛地甩开勇次,“自家新阴流的剑道尚未登堂入室,竟去觊觎旁门左道!目光短浅,丢尽柳生家的脸面!”
他胸膛起伏,显然气极,“今日午后,筑前町新任代官川崎大人到任,我本欲带他一同前往拜贺,在新任代官面前露脸,为将来铺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强压怒火,对瘫在地上的勇次喝道:“立刻带人,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找回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