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外,风声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呜咽,凄厉中透着无力,却再也无法掩盖那如同地狱丧钟敲响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马蹄践踏声与北戎士兵粗野而不耐烦的呼喝。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凝结的血液,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吞噬了这方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避难所,将众人刚刚从沙暴魔爪下偷得的、如同玻璃般脆弱的片刻喘息,无情地撕得粉碎,重新拖入了更深、更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
庙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刮过喉咙的刺痛和沉沦的压力。仅存的几名护卫,脸上最后一丝因找到栖身之所而残留的血色也彻底褪尽,苍白得如同墓穴中挖掘出的古老绢帛。他们紧握着兵刃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凸起,泛出瘆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与内心翻涌的恐惧进行着殊死搏斗。刚刚因短暂安全而亮起的、充满求生欲的眼眸,此刻已被巨大的恐惧和赴死的决绝所取代,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彻底熄灭前迸发出最后、最炽烈却也最悲壮的光亮。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最后的信赖、托付与无声的告别,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此刻唯一能支撑起这片天地的脊梁——如同定海神针般,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矗立在昏迷的凤九歌身前的暗一。
暗一单膝跪在凤九歌身前,外界的一切喧嚣——风声、马蹄声、敌人充满杀意的叫嚣——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由极致担忧与责任构筑的屏障隔绝开来。他的世界里,万籁俱寂,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如初雪、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化作流光逝去的容颜。她细微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呼吸,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拂过他因紧握刀柄而略显粗糙、沾满血污的手腕,那滚烫的温度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更一路蔓延,灼烧着他焦灼万分、几近碎裂的心。她无意识间溢出的、破碎而痛苦的呓语,如同最锋利的、淬了毒的匕首,一下下精准地凌迟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的神经。庙外北戎士兵粗野而充满威胁的呼喝,如同沉重无比的攻城锤,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砸在他心防的最后壁垒上,将他心中那最后一丝祈求奇迹的侥幸微光,彻底砸得粉碎,湮灭无踪。
没有时间了!一丝一毫的犹豫都可能将所有人,尤其是她,推向万劫不复、尸骨无存的深渊!
暗一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习惯性隐藏在阴影之下、显得冷漠而专业、如同鹰隼般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寒星在其中燃烧,迸发出足以刺破黑暗的光芒。眸底深处,那翻涌不休的挣扎、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怜惜,在刹那间,被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属于顶尖暗卫在生死关头才会展现出的极致理智、果决与自我牺牲的意志所取代,如同严冬骤然降临,冻结了一切多余的情感,只留下最纯粹的守护本能与杀戮指令。他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演练过千百次的稳定,迅速解下自己腰间那个皮质、如今却显得比性命还要珍贵的水囊,又将怀里仅剩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带着他体温的几块压缩干粮和一个装有谢云舟秘制金疮药、散发着淡淡苦涩药香的小瓷瓶,动作无比稳妥、近乎虔诚地塞进凤九歌微敞的、素色衣袍的内袋中,确保即便在最剧烈的颠簸、翻滚乃至冲击中也不会掉落。
“阿木!扎格!”他的声音低沉、急促,因压抑着巨大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情绪而略带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穿透恐慌、稳定人心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绝世宝刀出鞘前那一声低沉而危险的轻吟,精准地点出了两名看起来最为沉稳干练、眼神如同历经风霜的磐石般坚定的护卫。
“在!”阿木和扎格没有任何迟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立刻上前一步,重重抱拳,骨骼发出轻微的、象征决绝的脆响。他们的眼神坚毅如铁,周身弥漫着视死如归的壮烈与无悔,已然是做好了随时赴汤蹈火、以身殉职的准备。
暗一的目光如最锐利的鹰隼,飞快地扫过他们刚毅不屈的面庞,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的力量:“你们两个,带上四名好手,负责护送小姐!记住,从此刻起,你们的命,不再属于你们自己,属于小姐!无论发生什么,哪怕天崩地裂,山河倒转,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护她周全,带她离开这里!从后窗走,利用废墟和尚未停歇的风沙掩护,向西北方向撤离!我们会在这里,为你们拖住他们,争取时间!”
“是!誓死保护小姐!”阿木和扎格异口同声,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眼中是毫无杂质的、纯粹到极致的忠诚与不惜一切的决绝。
“其余人,”暗一的目光转向剩下的六名护卫,包括那位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眼神复杂却同样坚定的老向导,他的眼神冰冷而残酷,如同数九寒天悬挂在屋檐下的、闪烁着死亡光芒的冰棱,“随我留下,断后!为我们的人,争取哪怕多一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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