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这次昏迷的时间,长得令人绝望。
王太医已经用尽了他毕生所学,甚至动用了太医署压箱底的几样皇室珍藏宝药——千年老参、雪山灵芝、南海珍珠粉……凡是能吊命、能固本培元的,几乎不计代价地往她身上用。
施针的手,因为长时间紧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行医大半生,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如此令人无力的状况。
云芷的身体,此刻就像一件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薄胎瓷器。所有的治疗,所有的药力,都只能勉强黏合住那些最致命的裂口,阻止它在下一刻彻底崩碎。但更深层次的、属于生命本源的枯竭,和那股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从内部侵蚀的阴寒反噬之力,却像最狡猾的毒蛇,盘踞在骨髓深处,药石难及。
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需要用羽毛贴近鼻端,才能勉强察觉。脉搏时有时无,跳动的间隔长得让王太医每一次诊脉都心惊肉跳,生怕下一次就再也摸不到。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带着澹澹青灰的透明,仿佛皮肤下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消失。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只有那偶尔极其轻微、如同蝴蝶振翅般的一次睫毛颤动,或是喉间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呻吟,才证明着那缕微弱的魂火,还在无边黑暗的深渊边缘,顽强地、却又无比艰难地挣扎着,不肯彻底熄灭。
王太医知道,她随时可能死去。
也许就在下一次呼吸停止的时候。
他不敢离开半步,眼睛熬得通红,死死盯着她,每隔一小会儿,就要去试探她的鼻息和脉搏。心中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窗外,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时间在澄瑞堂浓重的药味和死寂中,缓慢地爬行,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皇宫之外,隐约的混乱喧嚣时起时伏,但似乎被严格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没有再向宫城蔓延。偶尔有急促的马蹄声或整齐的脚步声在远处的宫道上响起,又迅速远去,那是萧绝在调兵遣将,部署防务。
国师府方向的天空,那几道黑烟依旧在翻滚,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中,如同几条垂死的黑色巨龙,做着最后的、狰狞的扭动。但那片区域的死寂,却愈发深沉,愈发不祥,仿佛暴风雨前最后、也是最压抑的宁静。
决战的气息,随着夜晚的再次降临,而愈发浓烈。
就在暮色完全吞没天际线,王太医几乎要绝望地认为云芷这次可能真的挺不过去时——
软榻上,那具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命迹象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手指,不是睫毛。
而是胸膛。
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都要深长的……吸气。
虽然依旧微弱得令人心酸,但确确实实,是一次主动的、努力的呼吸。
王太医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猛地扑到榻边,颤抖着手,再次搭上云芷的腕脉。
指尖下,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似乎……跳动得有力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紊乱虚弱,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游丝状态!
“郡……郡主?”王太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云芷的眼皮,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起初依旧是空洞的、涣散的,充满了茫然,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醒来,还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但很快,那空洞中,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微弱的光。
那光很暗,很疲惫,像是风中的残烛。
却异常……清醒。
清醒得让王太医都感到一丝心惊。
她缓缓转动眼珠,视线先是落在王太医那张憔悴惊恐的老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认出了他。然后,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向窗外。
窗外,暮色深沉,远处国师府方向的天空,黑烟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王太医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在问:
“什么时候了?”
王太医连忙答道:“郡主,您昏睡了一整天加一夜,现在……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云芷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焦灼的情绪。
第二日傍晚……
距离萧绝出宫部署,已经过去很久了。
距离那可能随时爆发的最终决战……还有多久?
她不能再躺着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口勉强被吊住的气,与其说是生机恢复,不如说是某种回光返照般的、被强烈意志强行激发的最后力量。就像油灯在彻底熄灭前,猛然蹿高的最后一簇火苗。
这力量持续不了多久。
她必须在这簇火苗熄灭之前,做完最后一件事。
一件……或许能为萧绝,为即将到来的那场生死之战,增添哪怕一丝一毫胜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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