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新火试新茶
重症监护室的观察窗外，时间仿佛凝滞。林晓、夏沫和李小明轮流守候，看着玻璃那端苏杭身上连接的各种管线与监视器屏幕上起伏的曲线，每一道波折都牵动着他们的心弦。冠军的奖杯被随意放在角落的椅子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廊灯，与室内生命的温热挣扎形成鲜明对比。
后半夜，苏杭的病情几度反复，低烧不退，心率时有波动。直到天光微熹，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声才彻底平息下来。医生带来消息，最危险的关口算是闯过去了，苏杭转入了单人普通病房，但仍需密切观察，并且，他尚未苏醒。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林晓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苏杭沉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头，那里面似乎还凝固着倒下前极致的痛苦与不甘。他想起马克的话，“灵魂的重量”，这代价，实在太沉重。
夏沫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热粥和清茶，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组委会那边后续的流程都处理完了，媒体想采访，被我暂时挡了回去。”她将一份粥递给林晓，声音有些沙哑，“周世仁的团队，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很安静。”
安静，往往意味着风暴在酝酿更猛烈的回旋。
林晓点了点头，没什么食欲，只是机械地接过粥碗。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几人压抑的呼吸。
就在这片沉寂中，病床上，苏杭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晓瞬间屏住了呼吸，凑近一些，低声唤道：“苏杭？”
又过了漫长的几十秒，苏杭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迷茫，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冰冷与锐利，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弱与空洞。他试图转动眼球，看清周围，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晓脸上，嘴唇干裂，微微开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林晓立刻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别急，慢慢来。你在医院，已经没事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
苏杭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再次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一丝，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移动着插着留置针的右手，手指微不可查地，在白色的床单上，轻轻划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字，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执念的残留。
林晓看懂了。那是点心成型时，最后收边的手势。
一瞬间，林晓的鼻腔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都这种时候了，他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他的点心。
“点心……很好。”林晓握住他那只虚弱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评审说，它超越了美味。我们……赢了。”
“赢了”两个字，林晓说得格外沉重。
苏杭的瞳孔似乎微微放大，涣散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像是死灰中挣扎出的一点星火。随即，那星火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茫然。赢了，然后呢？他用几乎毁灭自己的方式换来的这个结果，此刻却显得如此虚无。他重新闭上眼睛，眼角似乎有极细微的湿意，迅速洇入鬓角，消失不见。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但抓住林晓手指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力道，却没有松开。
这时，林晓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小明发来的信息，他和夏沫在外面走廊，似乎有事。
林晓轻轻将苏杭的手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苍白沉寂的脸，起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夏沫和李小明的脸色都有些奇怪，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晓哥……”李小明将他的手机屏幕递到林晓面前，声音有些发颤，“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国际美食挑战赛的官方社交媒体账号最新发布的一条动态。没有长篇累牍的冠军报道，只有一张照片和一段简短的配文。
照片拍的，正是苏杭那盘「刹那芳华」。深邃的紫色点心在专业镜头的捕捉下，那寂寥与残缺之美被放大到极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故事。配文用的是英文和日语双语：
【献给真正的“刹那芳华”。冠军之宴上，最璀璨与最沉重的一笔。向不惜一切追寻极致的厨者致敬。味觉之上，是灵魂的对话。】
这条动态发布不到一小时，点赞、评论和转发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下面的评论更是炸开了锅。
“天啊，这真的是食物吗？它看起来好悲伤……”
“我听说了现场的事情，那位点心师傅怎么样了？”
“这才是烹饪的艺术！超越了味蕾，直击心灵！”
“评委马克主厨据说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称其为‘灵魂的重量’！”
“冠军实至名归！向中国团队致敬！”
舆论的风向，在官方这充满人文关怀和艺术肯定的引导下，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了林晓团队。苏杭的悲剧性奉献，非但没有成为团队的污点，反而被塑造成了一种为艺术献身的悲壮英雄主义，将他们的冠军含金量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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