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药效如同潮水,将霍厉霆强行拖回昏沉的深渊,却无法淹没那蚀骨灼心的痛楚和愧疚。它们在潜意识里发酵、膨胀,变成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医疗中心的灯光调到了柔和的模式,但依旧刺得他眼球酸胀。
他几乎是立刻、迫不及待地再次看向旁边那张病床。
张若昀依旧安静地躺着,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只是氧气面罩被取下了,换成了更舒适的鼻氧管,细小的透明管子衬得他鼻尖那颗小痣愈发清晰,也愈发脆弱。
霍厉霆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里,贪婪又痛苦地描摹着对方的轮廓。他看得比之前更清楚——那长睫毛下淡淡的青影,那失去血色的、微微干裂的嘴唇,那脖颈上隐约可见的淤青指痕(是被哪个杂碎掐的?!),还有那缠满绷带的手臂和手……
每一处伤痕,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无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钝痛一阵阵袭来,比神经毒素残留的灼痛更难以忍受。他宁愿此刻躺在那里承受这一切的是自己,千次万次!
他试图移动身体,哪怕只是靠近一寸,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剧烈的眩晕感和胸腔的闷痛让他只能徒劳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旁边病床上的人,似乎因为药效减退或是身体的不适,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无意识的呻吟。
像羽毛一样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霍厉霆的心上。
他看到张若昀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境,长睫毛颤抖着,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
霍厉霆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他想出声安抚,想告诉他“我在”,想握住他的手……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那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也许是标记带来的深层联结,也许是霍厉霆那过于专注和痛苦的目光有了实质的重量。
病床上的张若昀,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些,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初时还弥漫着茫然和雾气,没有焦距,只是下意识地转向霍厉霆的方向。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
张若昀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旁边病床上那个同样伤痕累累、脸色苍白却死死盯着他的人。
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恍惚,仿佛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然后,那眼底的茫然迅速褪去,被一种清晰的、急切的担忧所取代。他似乎想立刻起身,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又跌回枕头上,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霍厉霆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心疼。
张若昀果然不动了。他只是微微偏着头,看着霍厉霆,目光细细地扫过他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和管线,最后落回他的眼睛,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醒了……还好吗?”
都这种时候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他!
霍厉霆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滚烫的酸水里,又软又疼,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道歉,想问他疼不疼,想告诉他他不好,一点也不好,因为他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艰难无比的、微不可察的摇头动作。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
张若昀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双盛满了痛苦与自责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忍着牵动伤口的疼痛,将自己那只没有输液、却同样缠着绷带、指节破损的手,朝着霍厉霆的方向,微微移动了一点距离。
一个无声的邀请。
一个笨拙的、试图安抚的姿态。
霍厉霆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死死盯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珍贵也最易碎的宝物。
他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颤抖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动作艰难得如同慢镜头,每移动一毫米都牵扯着无数的疼痛和虚弱。
两只同样布满伤痕的手,在冰冷的空气中,极其缓慢地、试探地靠近。
指尖终于,轻轻地碰触到了一起。
冰冷的皮肤,细微的颤抖,绷带粗糙的触感,以及通过相触的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击穿了所有言语的屏障。
霍厉霆猛地收拢手指,将那几根缠着纱布、冰冷纤细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握在了掌心。
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冲破阻碍,从霍厉霆的眼角滑落,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贪婪地感受着掌心那一点真实的触感。
张若昀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他看着霍厉霆流泪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悔,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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