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郁和马祥麟再次深深一礼,抓起自己的武器,挺直脊梁,大步流星地走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若以一个现代旁观者的冷眼审视,此刻城楼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其言行举止,简直堪称“影帝附体”——眼含热泪,情真意切;对着浴血奋战的武将,那深深一揖更是做得情意拳拳,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效果拔群!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军中宿将们,无不被感动得热血沸腾,人人红了眼眶,个个誓死效忠!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玩得是真漂亮! 这哪里像个不通世事的菜鸟?分明是个深谙帝王心术、城府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不然。
恐怕连朱由检自己,此刻都如同雾里看花,懵懵懂懂。他大概正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这帮刀头舔血的粗豪武夫,会对自己这个“弱鸡”皇帝流露出如此真挚的、近乎炽热的忠诚?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轻易地就将身家性命,连同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城,一起押在了自己身上?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不就是……说了几句话,鞠了个躬吗?这就能让人效死了?古代的将军这么好忽悠?
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不。他做了很多。只是他并不自知这些行动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面对那些雪片般飞来的、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弹劾奏章,朱由检的选择是什么?是无视,是留中,是统统扔进废纸堆!这看似简单粗暴、近乎鸵鸟的“不作为”,背后所需的,是足以扛起泰山压顶般压力的惊人勇气和强悍意志!
他顶住的,是整个文官集团引经据典的口诛笔伐,是勋贵宗室刻骨怨毒的诅咒,是天下士林铺天盖地的汹汹舆论!每一声“知道了”、“留中”或沉默的朱批,都是在用皇权威信和统治根基,硬撼滔天“清议”!这份抗压力,岂是寻常帝王所能及?
他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野一片“杀袁”的声浪中,力排众议,强行替袁崇焕背书!当袁崇焕被构陷、围攻、要求下狱问罪时,是朱由检顶着巨大政治风险,压下那些致命弹章,生生保住了这位身处漩涡中心的辽军统帅。
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在帝国最危急的关头,将赌注押在他认为能力挽狂澜的人身上,不惜与整个朝堂的“主流”为敌!
当老帅孙承宗临危受命,执掌京营,以霹雳手段整肃积弊,挥刀砍向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和军中蠹虫时,京城内外杀得人头滚滚、血雨腥风!
求情、告状、哭诉的奏本堆积如山,勋贵们哭喊着要告老,文官们痛斥孙承宗“滥杀”、“动摇国本”。压力如海啸般扑向紫禁城。
朱由检的反应是什么?他没有斥责孙承宗手段酷烈,没有迫于压力叫停这场刮骨疗毒,更没有像他的先辈那样,为平息众怒而将老帅罢官去职。他选择不看、不听、不理。他驱散了哭诉的勋贵,坚定地站在孙承宗身后,甚至未要求其上书自辩。
朱由检为臣子顶缸,为其趟雷。
这看似简单的八个字,背后却是惊涛骇浪,是帝王心术中几乎被视为“蠢行”的禁忌。
古来君王,讲究的是恩威并施,是平衡制衡,是让臣子去冲锋陷阵、承担风险,而自己高居九重,稳坐钓鱼台,永远保持裁决者的超然姿态,必要时更可弃车保帅,用臣子的鲜血来平息众怒,维护“圣明”的形象。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不过是教科书里的漂亮话,没几个皇帝真会往自己身上揽。更多的是“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而朱由检呢?
他几乎是反其道而行之。各种“硬刚”,“力保”。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帝王术,他只是凭直觉认为:天塌下来,个子高的得顶着!而此刻,他就是那个子最高的。
他并不知道,这种与大明官场规则格格不入的“傻气”和“刚直”,恰恰击中了这些军中悍将心中最柔软、也最看重的地方——士为知己者死。
看得懂谁在真正保护他们,谁在为他们遮风挡雨,谁把他们的性命和尊严当回事,而不是视为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皇帝为他们扛住了来自后方的冷箭,他们便唯有以命相搏,为皇帝挡住城前的刀箭!
这份由“顶缸趟雷”换来的沉甸甸的信任,远比任何高官厚禄、华丽辞藻更能凝聚死士之心。德胜门下的血战尚未开始,但一种同生共死的纽带,已在这无声的托付与承担中,淬炼得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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