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对那个诨号“红娘子”的女贼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切,身为臣子的孙传庭自然要将圣意摆在首位,竭力为君分忧。于是,他毅然调整了原有的军事部署,暂将对高迎祥主力的追剿置于一旁,亲率大军直扑红娘子及其部众活动的区域。
说是“直扑”,实则经过了周密筹划。红娘子的势力范围本就主要在开封府周边地带活动。孙传庭与河南巡抚范景文仔细商议后,决定将开封这座坚城作为此次清剿行动的大本营。从京城漕运而来的大批粮草军械被稳妥地囤积于开封仓廪之中,以此为中心,官军开始稳步向外推进,逐步扫荡清除周边的流寇势力。
既然选定开封作为稳固的后方基地,那么肃清其周边地区的所有匪患,保障粮道和通信的安全,便是兵家必然之举。因此,剿灭活动于开封附近的红娘子部,就成了孙传庭第一阶段的首要作战目标。
当然,这个战略上合理且必要的选择,恰好与陛下那份特殊的旨意高度吻合——这纯粹只是巧合,至少孙传庭对麾下将领们是这样解释的。
孙传庭大军云集开封、并逐步向外清剿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活动于豫东地区的红娘子与李岩军中。
起初,听闻官军主力竟舍了高迎祥等大股流寇而直扑自己而来,红娘子与李岩皆是一惊,颇感意外。
“孙传庭……朝廷的堂堂总督,竟冲着我们来了?”红娘子柳眉微蹙,一把扯下蒙面的红巾,露出那张英气与秀丽并存的脸庞,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俺们这几千人马,何时竟有这般大的面子,劳烦他孙督师亲率大军前来‘关照’?”
李岩的神色则更为凝重。他这位举人出身的谋士,思虑远比常人深远。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绝非寻常。孙传庭用兵老辣,向来以大局为重。如今撇开高迎祥主力不顾,专意针对我等,其中必有蹊跷。” 他看向妻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近来市井传言,甚至官军细作口中都隐约透出风声,似乎……似乎是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对你格外‘上心’。”
“对我上心?”红娘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很快,笑容便收敛了。她并非愚钝之人,结合官军一反常态的举动和丈夫的分析,她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危险气息。“俺一个江湖女子,值得那皇帝老儿如此大动干戈?”
“无论原因为何,眼下之势已危如累卵。”李岩沉声道,“孙传庭非等闲之辈,其部乃精锐官军,装备精良,更兼有开封坚城为依托,粮草充足。我军若与之正面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红娘子闻言,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靠在桌边的长刀:“怕他不成!他想啃下俺们这块骨头,也得崩掉他几颗牙!传令下去,各部化整为零,避其锋芒。咱们就跟他在豫东这地界上兜圈子,利用地形和周遭乡里,跟他打游击!他想速战速决,俺偏不让他如意!”
李岩点头赞同:“正是此理。唯有如此,方能觅得一线生机。同时,需多派哨探,密切关注官军动向,尤其是孙传庭的中军所在,或可寻其破绽。”
孙传庭自然无从知晓红娘子与李岩的具体对策,但在他这位深谙大势的总督看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机巧的谋划所能发挥的作用都极为有限。他并未急于求战,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根本、也更为强大的策略——彻底的“釜底抽薪”。
他的大军所至,并非一味剿杀,而是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按部就班地推行着陛下的新政:
官兵们以一个“甲保”为单位,挨家挨户地核查人口,发放救济粮种,登记造册,将朝廷的恩泽直接落实到最基层。
随后,工程营伍和招募的民夫开进,协助乡民修复在战乱中损毁的房屋,疏通沟渠,恢复耕作。
以此为基础,朝廷的政令、税赋体系乃至乡约民规,便随着秩序的恢复,从一个乡到一个县,稳步地重新建立起来,大明王朝的统治根基被一寸寸夯实。
孙传庭此举,看似缓慢,实则无懈可击。他并非在与红娘子角逐战术上的胜负,而是在进行一场降维打击般的战略碾压——他正在系统地拆除红娘子部所能依赖的所有生存土壤。百姓一旦重归王化,安居乐业,谁还愿冒险从贼?失去了民众的隐匿和支持,流寇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红娘子与李岩所擅长的游击周旋之术,在孙传庭这“步步为营,恢复生产”的阳谋面前,正逐渐失去其施展的空间。
孙传庭这套“釜底抽薪”的阳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收紧,很快便让红娘子与李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压力。
起初,红娘子还试图以常用的方式与官军周旋。她派出小股精锐,意图袭击孙传庭的运粮队或骚扰正在兴修水利、分发粮种的队伍。然而,效果甚微。孙传庭对此早有防备,护送的皆是精锐战兵,且各地新恢复的保甲制度使得生面孔难以藏身,百姓因得了朝廷实惠,主动向官府报告可疑人物的意愿大增。几次袭击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些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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